第一百零六章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姚远点点头冲画室离开的学生挥手,他收拾好画具,掏出手机给程钧发了条语音:“你下班了吗?”
“还没有,教了小孩你普通话熟练不少。”程钧用语音电话打过来,他那头似乎还在赶材料,敲击键盘的声音极重,“非雨,晚上回家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再随便接陌生人的电话了知道吗?”
“……哈,啊,我知道了,你别担心。”
“怎么断了一下?”
“网络不大好,我到家打给你,别太累了。”
“嗯。”
刚刚微博向姚远推送了向南的A级通缉令,他咬着下唇赶忙背上大包,匆匆锁好教室走出门去。青少年宫正好在招美术老师,现在这个身份虽然没有文凭,但姚远凭借过硬的专业水平,勉qiáng当上了临时任课老师,不过排班嘛……肯定是人人都不愿意上的晚课。没成想走到半路就下起雨来,他担心打湿了包里的油彩,赶忙跑去便利店买了一把伞,可是雨水敲到伞盖上的叮咚声还是让他害怕。
那个晚上,那只女鬼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如果不是身体原主人养的狗,自己这条好不容易得来的命就要jiāo代在那里了。姚远怔怔看着地上的水洼,喃喃道:“我……我一定要,活下去,不管,怎样。”
街边匆忙跑过的路人没空去管这个自言自语发神经的年轻男人,也没有看到他对手机露出那一瞬震惊的表情。姚远的表情从惊恐到慌张,不知是雨水还是汗,那滴水滚入围巾时,姚远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姐姐?”
“据我所知,荀非雨没有姐姐。”白落梅眼中寒光一闪,“而且他不是母0,不会跟别人以姐妹相称,对吧?”
黑夜的尽头落下一道紫电,照着伞下姚远苍白的脸色。这个声音不是姐姐,但这电话是姐姐的……是姐姐好几年前用过的电话号码。姚远猛地掀起伞盖,他咬紧牙关不发一语,白落梅顿了顿,捏着一张照片低笑:“商小远,还是该叫你姚远?”
又是一声炸响,猩红色的伞盖缓慢向前移动着,姚远踩过的每一步,都在倒灌的街道上留下一圈涟漪。如瀑的冷汗滚下额头,黏住他过长的头发,白落梅滚动鼠标,一字一句读出档案上的信息:“本科油画系,肝癌晚期……住在麓山疗养院,小时候,你在北京红十字福利院。”
“警察还管重生者的事情吗?”姚远的声音在颤抖,伞随着他动摇的心跳晃dàng,“我……没有碍着你做事吧,请你不要gān扰我平静的生活。”
“你管这个叫重生?”
“……”
“你的姐姐殷千泷会说这是重生吗?”
“我,”姚远僵硬地挪着脖子,他走到路灯下,一条漆黑的影子拖得老长,“我已经劝过姐姐配合你们办案了,她会迷途知返的。”
他立刻掐断电话,深深垂下头向前走去,但那条黑影越拉越长,数条黑手在隆隆的雷声中撕开黏液冲了出来。口吐污血的黑影扭曲成残缺的人形,它迈出一只脚,踩出一片水花,溅在了姚远驼色的裤脚上。
接连两天,程钧都觉得恋人的情绪不太对劲,倒有些像失忆之前的模样:总是望着窗户失神,或者盯住手机发愣。上一回见到这样的荀非雨是什么时候?大概是荀雪芽失踪一周之后,警方介入,那个人总是在等待警察打来的电话,叫他听不见,说话也会被短信提示音打断。
“非雨?”
“……”
“荀非雨,你在听吗?”
“啊!”
犹如惊弓之鸟的姿态,他在担心什么?正好今天周日,程钧单休陪在他身边,程钧凑过去看了看恋人的手机,笑着坐到了他身边。姚远笑得勉qiáng,他掩饰不了自己的恐惧和慌张,但他应该怎么向程钧解释原因?你喜欢的人,是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荀非雨呢?
这时候,程钧向他摊开了右手,平时不苟言笑的男人破天荒笑得温和:“把手放上来。”
程钧有一双不符合他现在身份的手,一个年轻有为的商业jīng英,虎口和掌心的茧极厚。姚远喜欢看程钧手上的线条,不像身体原主人那错杂纠缠的掌纹,程钧手上只有三条线,最上一根线横贯整个手掌,姚远记得这叫断掌纹,孤儿院的院长常说断掌用感情换了智慧。可是程钧的手很温暖,他缓缓叠上去,五指挤入指缝,慢慢闭上了眼睛:“我……不想放开你的手,别丢下我。”
“你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程钧偏过头倚在姚远身上,他沉着声音说,“从来都是你,一直都是你离开我……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非雨,你是我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