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程钧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自己总是追在荀非雨的身后,向着光奔跑,光从哪里来?他所追寻的光,在少年荀非雨的眼睛里,但从某一刻起,那道光不仅投向自己,还移向了别的人。他半夜惊醒,拉起被子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幸好恋人还躺在自己身边一动不动。程钧缓慢躺下来,双手穿过姚远的手臂,环住他的腰低语:“留在我身边吧,求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姚远的睫毛不停颤动,良久落下一滴眼泪,他不敢去回应程钧,只能任由这个男人在自己肩膀上抽噎。
翌日,白落梅复工,警队同僚都觉得稀奇,毕竟他们的白队出了名的拼命,很少因私事请假,一个两个都跑上来问候:“白队,家里有啥子事你就说,兄弟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就是,有啥子问题不要憋着哈。”
“处理完了没?多请几天也没得事,我们顶得住。”
“你今年去做身体检查了没有哦,不要带病上班!”
“给老子爬!不盼点好。”白落梅佯怒,抄起桌边的文件就往那几个人身上打,“老李,我不是喊你去看着殷千泷吗?还有你,整理的卷宗呢?拿到我办公室来!孙梓,缩着脑壳当鸵鸟啊,昨天的指纹结果去取了没有!”
往常白落梅有什么事,孙梓都是挤在最前头问候那个人,今天却闷声不吭,白落梅心里不慡,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火。没想到孙梓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睛,垂头丧气,跟个背后灵似的走在白落梅身后。待走进了办公室,孙梓才把文件放到白落梅面前,甩头似乎想要抛下倦意:“……在这里,您看吧。”
“你昨天没睡啊?”白落梅不急着去翻文件,侧头示意孙梓坐下,“用眼过度的话翻一下抽屉,我有降眼压的人工泪液。”
孙梓直摇头:“不是这事儿,我帮不上您什么忙,就跟鉴证科熬夜比对了指纹,那边机子坏掉了,用眼睛对的……这结果,让人太生气了。”他苦笑着别过头,“妖监会那小哥,不是什么仝雨吧?他就是荀……”
“你不能说出他的名字。”白落梅厉声打断,“他的情况……很复杂。”
“我能想象到,”孙梓咳了两声,捏着睛明xué缓解眼睛的胀痛,“被重生,被人抢走自己的一生,没少看网文……我之前还说,608那受害人哥哥为什么这么冷漠?合着,就不是同一个人,他还在努力,我也有点儿gān劲儿了,可是……”
可是日记本上提取的指纹,除了谭嘉树、荀雪芽和另一个不知名的指纹,剩下那一个,和程钧90%匹配。在监视过程中,孙梓发现程钧和“荀非雨”的关系极为亲密,说是同性爱侣也不为过,但这是不是原属于荀非雨的东西呢?可他又觉得不可思议,程钧爱着荀非雨,为什么还会撕下荀雪芽的日记?
除了犯罪嫌疑人,谁会去破坏关键证据呢?
孙梓联络过经侦那边,经侦看在白落梅的面子上排查过程钧的账户,但一笔可疑款项也没有。想要借助经侦的途径来锁定向南和程钧的联系,基本宣告无解,或者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关系。从人际关系网上看也是如此,大学时期程钧的风评也不算特别好,不是说他做了什么坏事,同学的说辞保持了惊人的一致,程钧只结jiāo对自己有用的人。
唯一一个无用的朋友,就是人人都有印象的荀非雨。
荀非雨对程钧来说,是一个绝对的例外,非常特殊,这种程度足够驱使他去杀人么?
而白落梅看着荀非雨发来的对话总结,好像所有的线索都串成了一条明晰的线:“孙梓,你知道榕树的绞杀现象吗?”
十年前成都的道旁树还是小叶榕,白落梅记得垂到头顶的气根,也记得警局门口那棵中空的榕树——实际上是两棵,一株是菩提树,一株是垂叶榕。榕树的种子被风chuī落到了乔木之上,气根重重包裹住乔木的树gān,寄生数十年后夺去了乔木的水分和阳光,让其在自己的环抱中腐烂。这株乔木就是荀非雨,荀雪芽和程钧,都是寄生在乔木上的榕树。
两人争夺着荀非雨身上为数不多的阳光,踩着这个可怜的男人当梯子,往更高处走去,可是谁会愿意落在后面呢?这时候荀雪芽发现了程钧致命的弱点,如果是这样的话,程钧完全有抹杀荀雪芽的可能。
可是这和向南之后犯下的案件有什么关联呢?难道608真的只是一起独立的案件,之后都是模仿案吗?
“你先出去,我再好好想想。”白落梅揉着胀痛的太阳xué,末了叮嘱一句,“你把实情告诉荀,告诉他吧,或者联系谭嘉树,那个人能好好组织一下,用他能接受的方式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