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必要对我温柔,我有错。”林霜凑上来点燃了手中的烟,靠在椅背上gān笑,“狗哥,你听过一个说法吗?成都,是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我以前还在农村的时候,天天听我妈这么说。”
几十年前,林霜家里为了给刚出生的小舅舅上户口,“不得已”将7岁的小姨送养,收养人给了五千块,说会把孩子带到成都。直到林霜12岁那年,小姨回来寻亲,却寻到一窝蚂蟥。
“我妈说,小姨家有钱,家里养不起我,让我去成都。”
7岁和15岁,不同辈的人,却有同样的命运——被自己的原生家庭放弃,就因为是个女孩。家里人推说养儿防老,只给了林霜车费和几件新衣服,要她赶紧离开家去做工。小姨心疼她,叫女儿让出半张chuáng给林霜睡一夜,那天晚上却出了事:“我在洗澡的时候被姨夫qiángjian了,林玲虽然看到了,但她什么都没说。”
从那个家里逃出来,没有文凭的未成年,只有洗脚城愿意让林霜去工作。她跟了向三儿之后第一件事,就想要报复:“我知道向三儿喜欢我什么,年轻,没见识,用钱就能解决问题。我就一直哄他,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染了毒瘾也好,我听话啊,他就帮我做事……狗哥,我在家里也听话,但别人就觉得,我听话是应该的。”
就这么过了几年,林玲考上了电子科技大学。林霜也说不清这女孩儿到底是不是同情心作祟,林玲总有各种办法找到林霜的出租屋,有时候留下一些钱,有时候,带来了警察,要把林霜抓去戒毒所。当时林霜只剩下憎恶,那个衣冠禽shòu似的姨夫投资赚了钱,女儿也出人头地,为什么还要来毁掉她来之不易的好生活?
“你gān了什么?”荀非雨心中苦涩,“我有点印象,谢玉当时抓了个人去水库砍手。”
林霜抬了抬眉,点头应声说:“是我姨夫,我让向三儿帮我出气。他搞烂了林波的厂子,让他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谢玉几刀下去,剁光了他摸过我的手指头。哈哈哈!”她失控地笑着,“他倒好,忍不住就跳水库死球咯,债,谁来还啊?”
追债的人跑到林玲的学校,当着所有人的面泼了她一身红油漆,小姨的工作单位门口被人刷了一整面前的狗血,没多久就被单位辞退,人也发了疯。林玲毅然退学打工,每个月跪着拿几百块去给高利贷公司的人磕头,林霜就在门缝后边看着,心里却没有半点舒坦的感觉:“我那时候才知道,家破人亡是什么感觉……我毁了她的一辈子,她还发短信给我,让我自己看着好好过。”
不能算了吗?林霜去求向三儿,却吃了一个闭门羹。人说是你当初执意要做,现在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当晚林霜就把自己的存折翻了出来,包括向三儿送的房产,少说也得有个七八十万。她刚想跟向三儿打电话,心里那点不甘心又冒了出来:“这么多年,狗哥,这么多年我都没听到一句道歉,我就想看她求我,求我帮她。她能跪着求高利贷公司,怎么就不能跪我!要是她当时救我,我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吧?”
“然后呢?”荀非雨听得头皮发麻,“你表妹去找了向三儿?”
林霜摇头:“没有,我打电话告诉了她全部,她咒骂我恶毒,绝对不要我帮忙。”
荀非雨哼了一声:“我想不到你能做这种事……不是人gān的事。”
“都吸毒了还能是个人吗?脑子都烂掉了。”林霜gān笑,抬手抹了把泪,“隔了三个月,我才听到林玲的消息,她说她能找到路子还钱了……还说,一定要报警抓我,那时候她会告诉警察她爸gān过的事,要求警察对我从轻发落。”
一个年轻女孩儿能找到什么人去帮她还钱?林霜以为林玲只是嘴硬,当晚还找了几个人去向三儿入股的酒吧捧场。可是就在那个酒吧里,林霜看到了林玲,她的妹妹跟在王志身后进了包间,没一会儿就引起了骚乱。随后赶来的向三儿发现林霜也在场,直接找谢玉把她拖了出去。
“两年前,我见她最后一面,就是那场仙人跳两个月之后。”林霜有些哽咽,“她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找我,我当时检查出怀孕,晚上心情好,遛遛狗,谢玉就在不远处看着我。可是……林玲不知道啊。”
那天晚上的风里有股血味,林霜怀里的吉娃娃一直朝着草丛的方向吠叫。她逐渐有些不安,回头想要叫谢玉的时候,林玲却从那草丛中钻了出来。比起读大学的时候,林玲瘦了太多,她双眼下凹,吊着青黑的眼袋,骷髅似的手指紧紧抓住林霜的衣服,任由狗咬住腕子也没放开:“林霜,林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