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小女孩刚被父亲训斥一通,红着脸冲明漪点点头,“你也看到了?那我相信你!”
蝴蝶翅膀上的粉尘散落到城市各处,流光笼罩在鬼气与尘世之间,小女孩开心地拍着手,同明漪要了一大把纸蝶,和其他小孩一起将那些蝴蝶撒了出去。那些纸蝶被风卷走,三层纸被风chuī开,一只变作三只,逐渐绕过建筑,覆盖每一个角落。明漪红着眼睛,握住电话的手微微颤抖着:“嘉树啊……”
谭嘉树伸手接住一只正在燃烧的蝴蝶,面色沉重地苦笑:“……剩下半句不用说了,使命嘛,我懂。”
让普通人活下来,还要让他们活在安稳的幻梦之中。
银灰láng犬冒着bào雨撞开了祝望山陵园的大门,江逝水正扶着谭嘉树踉跄地往山下走。她摔得一身泥水,身上每一个关节都被冻僵一样疼,见到荀非雨那一刻便摇摇晃晃地跌了个趔趄:“狗哥……我,好疼啊……谭哥哥没有心跳了……”
“别……”
荀非雨一个箭步冲上去,他变回人群接住谭嘉树,将人平放在地上,跪下来不断按压着谭嘉树的胸口。耳侧的雨声中只有两个人的心跳声,他听不到谭嘉树的呼吸,感受不到这个人的温度,那些曾经作为人的证据,此刻才让荀非雨感到弥足珍贵。一个人的生机,在他徒劳的按压下不断流逝,顺着无情的雨水,被冲入泥土,带入河流,离自己越来越远。
直到现在,荀非雨仍然不敢相信白落梅已经死了,但他不敢去思考,因为无论怎么想,好像都是自己离开成都,才导致了现在这种惨烈的光景。bào雨带走了他身上的温度,大脑在自责之中丧失了理智思考的能力,荀非雨只是绝望地做着心脏复苏,他望着谭嘉树仿佛沉睡的脸,两行血泪落了下来:“你他妈……能不能,别死……”
接二连三的案件不断冲击着荀非雨面临崩溃的jīng神,一次又一次的反转,所谓的真相几度将荀非雨bī进无法呼吸的真空。他的生活充满着死亡和虚假,一切都是暧昧不明的,偏偏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都有自己的理由,让他们无法将真相宣之于口。可是谁来看看荀非雨呢?谁来让荀非雨这颗悬吊了五年的心落到地上,谁来管顾一下荀非雨的绝望?
都要他去理解,都要他去思考,都看着他,可是荀非雨已经jīng疲力竭了。
急火攻心,冲上来的鼻血滴落在谭嘉树的胸膛,荀非雨怔然流着眼泪,膝盖一滑跌坐在地。绝望的嘶吼声灌满整个陵园,鬼魂为之震慑,撕裂成片黑翳,连雷云也为之躲避。江逝水愣愣地看着荀非雨shòu化的双手,冲上去将荀非雨推开,一巴掌扇上去:“你的爪子扎进去了!”
她抱住失魂落魄的荀非雨,埋在他肩头放声大哭:“狗哥,狗哥……别按了,没事的,没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伦理学者曾提出过一个著名的极端假设——列车困境,作为列车驾驶员的你已经无力停下失控的列车,即将撞上五名铁道维修工,并且有可能搭上所有乘客的性命,这时另一条铁轨上只有一个名工人,你可以选择拐弯,撞向他不会引起侧翻,如果是你的话要如何选择?
大多数人会选择后者,从而衍生出了医生困境:五名中度伤者和一位重伤者刚经历了一场重大的列车事故,医院里仅有你一位值班医生,选择医治其中一方,另一方都会伤重不治死去,那这种情况又该如何抉择呢?
这是妖监会升入甲乙两级前必须填写的调查问卷,题上标注着:答案没有对错,但请做出你自己的选择。
谭嘉树记不清,到底是十三岁,还是十四岁,自己和岳夏衍就已经通过了乙级的能力测试。两人被带到明漪面前,坐于五神宫最大的蓝花楹树下,一人一张纸,一支笔,半小时内必须写出自己的答案。岳夏衍来回盯着谭嘉树和明漪,咬着下唇不动笔,他瞥了眼奋笔疾书的谭嘉树,轻声叹了口气。
半小时后,优等生岳夏衍第一次jiāo了白卷,而谭嘉树这个上课从不听讲的,却写了个满满当当。明漪盯着谭嘉树潦草的字迹,忍不住敲了这嬉皮笑脸的小孩儿一个爆栗,他温和地看向岳夏衍,伸手拨开那孩子盖过眼睛的头发:“夏衍,平时小测也没见你jiāo过白卷,题目上不是告诉你,不管对错都可以写吗?”
岳夏衍垂头沉默着,谭嘉树趁机扮了个鬼脸:“略,叔你偏心,他就是过不了!”
“看见你就心烦。”明漪抬手,谭嘉树就往后一缩,这人就跟块塑料布似的,油盐不进,越是骂他明漪越是起火。
这时岳夏衍轻轻拉住了明漪扬起的手,他挡在谭嘉树身前摇摇头,侧目低声说:“白卷,就是我的答案……我没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明明只是几行字,岳夏衍却觉得重如万钧,“无论救谁,我都会为另一方愧疚余生,另一方……也会憎恨我吧,jiāo给我这个无能的人,本来就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