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而入的谭嘉树冷冷盯着院中这一幕,而荀非雨立在他身后,匆匆看了易东流一眼,便别过头去。他们两人在门外听到不少,谭嘉树戒备地盯着易东流,突然嘲讽地笑笑,甩手走到屋檐之下:“这是在玩儿哪一出啊?负荆请罪?还是耀武扬威?”他冷哼一声,“挑这种只有老弱妇孺的时候来,谈不拢就杀吗?”
“嘉树。”明漪瞪他一眼,转向易东流,“你……从前是不记得这些的,青行与你谈过不少,他多次说不知道你的底细,你也不记得。如果你想以自己的死来终结我们对宗鸣的怀疑,那就请回吧。”
“你让他回去?”谭嘉树抽了口凉气,“岳明漪,你老糊涂了啊?放虎归山?!”
“你是赤诚之人,心中有自己的道义,几十年内多次帮助妖监会,明漪铭记在心。”明漪不在意谭嘉树的怒火,他平静地看着易东流,直接jiāo了妖监会的底牌,“只是现在的妖监会,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你发展至此,妖监会已经没有能够杀死你的人了。”
此话一出,谭嘉树与江逝水齐齐沉默,荀非雨眉角一抽,看向了一脸绝望的易东流。那个男人颓然垂下肩膀,一声不吭,而明漪却眯了眯眼睛:“易家的事,我不太清楚,妖监会之中并无易家覆灭的详细记载。几十年前的真相到底是怎样,我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就下决断。”见易东流眼神黯淡下来,明漪笑着说,“但有件事我想问你,易先生,你难道不清楚妖监会和宗鸣是对立的吗?”
明漪斜着看了他一眼: “你是他的忠仆,却跑来妖监会请罪……只求一死的话,宗鸣难道不能满足你愿望吗?”他停顿了一下,问,“还是你觉得,宗鸣没有审判你的资格?”
易东流垂下头去:“……易某无话可说。”
谭嘉树正要发作,荀非雨却上前一步拦住他,示意自己来。荀非雨看了明漪一眼,那人点点头,拉起泪流满面的江逝水往楼上走。谭嘉树啧了一声,厌恶地盯着易东流:“满口仁义道德,一到关键点就无话可说……你心中的道,不过也只是为了自我满足。”
“你!”易东流攥紧拳头,看到江逝水往后一缩,哼了一声垂下头去。
等那三人离开,荀非雨才在廊下落座。他叼着根烟,单手挂在膝盖上缓慢地抽。烟气碰到了雨,被打得细碎,荀非雨想了想,把明漪放在廊下的伞撑开,支到易东流头顶上去。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易东流,想要问这个在宗鸣身边待了几十年的恶鬼。那几个月的接触里,荀非雨甚至觉得易东流比自己更得宗鸣的信任,可是为什么呢?
明漪已经点得很清楚,荀非雨也明白,易东流这种人,绝对不会轻易背主。这人光明磊落,半夜到访,不为作恶,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地方——似乎代表着背叛宗鸣的地方。
“易……”
“荀先生。”
两人同时开口,荀非雨摆摆手示意让易东流先说。那个男人接过了荀非雨的伞,收拾起来放在一边:“雨水对鬼有益,荀先生不必费心。易某有一事想问,不知荀先生能否回答我?”
“说不定我们想要的答案是同一个。”荀非雨笑笑,掐灭了烟头,“你别太在意谭嘉树的话,他戒备你很正常。”
“您好像并不害怕我。”
“我不怕你这种人。”
“易某,是怎样的人?”
“古板又耿直,像是课本里那种会一头撞死在朝堂上的大臣。”
“放在古时候,你应该是那种忠臣良将。”荀非雨笑了,“要整间谍也不会选你这种人,所以我才搞不懂哈……偏偏是这个时候,你就来了。”
查到夕迁的时候,易东流恢复曾经的记忆,出现在了妖监会,还要为易家发生的事情请罪。荀非雨想不到那些复杂的博弈,但依靠直觉,他觉得易东流离开宗鸣的理由,似乎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自己想问的问题,除了是否使用过夕迁之外,竟然都能用一句话总结:宗鸣到底有多不好呢?好像想为自己找到一个借口,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一样。
“易某,也曾是个人。有笑有怒,有喜有悲,也有所牵挂。”易东流望着残花苦笑,“荀先生,你为什么要离开那里呢?”
猜中了。
荀非雨嗤笑一声:“因为我也是个人,我更希望我是人。”他看着压在屋檐上的黑云,闭上眼叹了口气,“某些时候,我比你还要盲目,因为你不记得,可是我……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我忽略了。直到白姐殉职,我才发现,原来我也是得不到答案那一个。”
荀非雨不求回应,他不奢求等量的爱,但至少需要一个解释。宗鸣有很多机会可以解释,荀非雨甚至觉得,当时如果宗鸣解释了,他也会动摇。只要宗鸣说出口,不以那种轻蔑又事不关己的眼神看着他,荀非雨那点盲目就会盖过理智。因为在他最困难,最绝望的时候,出现的第一个人就是宗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