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情每天都在恶化,账单跟昏厥过去的时间一样,越来越长。殷千泷来的次数也不如之前频繁,她总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就像姚远曾经那样,坐在姐姐身旁,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最后那一次,姚远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他的肚皮肿得发亮,腹水已经将腑脏挤压变形,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再有了。
这时候无论问出什么问题,也不会被怪罪吧?
“姐姐,”姚远蜡huáng的眼白里泛着泪花,“我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实话?你不是她,对不对?”
正在削苹果的殷千泷放下刀,抽出纸巾擦去姚远脸上的泪:“姐姐就在这里,我没有骗你,小远。”
“我,看过,你的百度百科……你比她,大多了,你们不是同一个人。”
“也可以说不是一个。”
“哈……哈啊?”
病房门被殷千泷关上,她拨弄着手上新做的指甲,似是欣赏一样看着自己的双手:“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神吗?”殷千泷拽住脖子上挂的银链,将掩在衣物下方的坠子拉出来,“姐姐相信世界上有神,而且……我的神明拯救了我,帮我换下了那具不能再动弹的躯体。”
“……”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的,但是收下这条项链吧。”
“唔……”
“想要活下去的话,一定要有qiáng烈的愿望,向神祈祷吧。”
银灰色眼形吊坠卡在了姚远的肋骨之间,他勉qiáng抬手握住吊坠,视线中好像浮现出了一阵迷蒙的雾:“我……我想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某个深夜,隆隆雷声降下,天顶终于在姚远彻底绝望之前传来了回音。
“等喜鹊飞来,你的愿望必会成真。”
第一百五十五章
那一整夜,荀非雨都沉陷在天狗的妖丹之中。血色更为殷红,甚至滚起怒涛,自下而上搅动着天空中的浓雾。他的族人在嚎哭,化作原型跪伏在血海之下,朝向一片虚无的天空嘶叫着。
你们在惨叫什么?为了什么而悲恸?荀非雨半跪下来,当他想要触碰水面,却瞬间被冲破桎梏的láng犬所吞噬。灰láng破水而出,甩去身上的污血秽物,与荀非雨瞬时置换。任由荀非雨如何呼喊仝山的名字,那匹掌控身体的láng犬也毫无反应,直到一只手搭上了荀非雨肩膀,他拧过头去,却在血水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被禁锢的仝山。
水下的世界是无声静默的,仝山的“话语”却直达荀非雨的意识,并且,似乎在每个族人的意识中转了一圈,才抵达荀非雨面前:“待在这里吧,这里很安全。”
这是什么地方?荀非雨张开嘴,却吐出了一串细密的气泡。他并非不能呼吸,只是在这里,似乎一切都停止了,也不再有意义。
“如你所见,这里是天狗的妖丹。”仝山温和地笑着,那笑容与明漪的神态有几分相似,“它,”那匹láng犬,“是天狗意识的本源。”
天狗族人各个分立,拥有独立的意识,依靠着妖丹中储存的本源意识,才能最终凝聚在一起。如果说天狗外在的头领是那棵jīng神树的顶盖,本源意识则是树gān以及地底的根系。哪怕枝叶凋零,树gān不毁,天狗长存。
“我失控了吗?”荀非雨适应了这种无重力的漂浮,可这样会让他更加焦躁绝望,“不行,我得回去!”
仝山并未阻拦荀非雨,他和天狗族人一起,用怜悯的眼神静静看着荀非雨撞到头破血流。而水面之上的天狗也呜咽着,发疯似的冲撞一触即散的浓雾,似乎想要拨开障眼的一切,看清这天空中原本存在的月亮。
“为什么……”荀非雨敲打着水面,震惊地看向仝山,“它为什么会这样?”
“你带来的浓雾,挡住了它的眼睛。”仝山垂下头苦笑,“天狗找不到自己的月亮了,而你看不清自己的心。”
不等荀非雨问出什么,疯狂的láng犬突然转头看向了水下,它冲着荀非雨愤怒地嘶吼,一爪挥开水面,将荀非雨整个抓出来,张口便咬断了荀非雨的手臂。撕裂的痛让荀非雨痛呼出身,下一秒,浓雾忽然变得极具攻击性。它们腐蚀着láng犬的皮毛,琼枝的尖端对准láng犬的双眸,似乎马上就要扎进去。
两行血泪滴在满头大汗的荀非雨身上,崩溃的láng犬低噎,仰头声嘶力竭地嚎叫:“卑鄙的神,把它还给我!”láng犬重踏着荀非雨的肋骨,任凭琼枝划伤也没有停手,“你这个背叛者,你挡住了一切,你背叛了吾族的信仰,玷污了吾族的血脉!”
“唔,咳咳……”荀非雨呕出一大口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告诉我,我并不是故意,我只想借用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