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非雨不会读唇,也不知道手语的意思,姬兰因掏出随身携带的本子,边走边写:「兰因。你不该长这么高,我抬头看着你说话,很累。」
他们已经站在空dàng的机场大道上,可是路边并没有任何来接他们的车辆。荀非雨失笑,正想问怎么去姬家,另一张纸条和一根红绳已经递了过来。姬兰因晃了晃自己戴着银铃手钏的小臂,示意荀非雨将他自己和朏朏用红绳绑在一起:「抵达姬家之前,我不会再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红绳尾端落入她的影子之中,易东流自黑夜中浮现,也系上红绳。姬兰因略略抬眼,转身立刻向前走去。不知是不是荀非雨的错觉,他似乎觉得姬兰因身上那些银铃声越来越响了?不,这并不是荀非雨的错觉,叮的一声,姬兰因左手铃铛一晃,远处某个地方立刻响起了一声共鸣。
而且更加怪异的是,荀非雨的夜视能力似乎在这北京的冬夜里失效了。他逐渐看不清周围的光景,城市的灯光正在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愈加浓重,似雾水一样的昏黑。姬兰因的身形几乎要融进那永夜之中,银铃却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每向前踏一步,脚下的触感就会变化。或是坚实,或是水洼,又或是粘住长靴的泥泞。可不变的是蒙住眼睛的黑翳,只有在铃声响动时才会些微减轻。
风越来越大,他们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的气息。姬兰因停下脚步,从腰间挎包中取出一条尾端缀着银铃的长鞭,眯眼握住鞭尾的银制尖刺,血液覆上去那一瞬间,长鞭霎时染上血红。不等身后的人反应,姬兰因抬手便甩出破空一鞭,银铃撞到地面之上,突然传出一阵振聋发聩的铃声。
那穿透力极qiáng的声响震得荀非雨捂住了耳朵,而天色似乎随着铃声短暂地亮了一下:两条缠绕红线的汉白玉柱骤然出现在了落鞭之处,其上挂着无数银铃,俨然像是一座门扉。姬兰因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甩出一鞭,门柱便出现一次,它们越来抬越高,似乎能直通入云。
易东流抬头看向那高耸的门柱,神情愈发凝重。在这里,荀非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缺失的不仅是视觉,所有的感官都变得迟钝。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焚香没药气味。前头的姬兰因停下脚步,侧目看了荀非雨一眼,抓住红线一抽,天光乍现。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片青苍的重峦叠嶂,周围鸟鸣阵阵,高大的乔木遮住了清晨不算温暖的阳光,其上挂满了缀有银铃的红色布条。手机上的时间让荀非雨吃了一惊,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6:40,而他们的定位在河南境内的万仙山,距离北京首都机场近600公里。之前出现过的汉白玉柱正横卧在一行人左右两边,而周遭的乔木绕着红线,吊着一方焚烧没药蓍草的青铜六角壶。
姬兰因单手拉过一缕红线,示意荀非雨往内走,刚迈进去一步,荀非雨就险些跌了下去——眼前哪是平地,分明是螺旋向下延伸的楼梯。再往顶上望时,他只能看到荧光矿石镶嵌出北斗七星的dòng顶,连个入口都没有。这时,连姬兰因也不见了。
一张纸飘落到荀非雨脚边,他皱眉捡了起来,上头就是姬兰因的字迹:「我饿了,去山下买点早饭,你们随便走走吧。」
“这丫头……”
荀非雨啧了一声,他所在的位置距离dòng顶至少十几米,而楼梯右侧没有扶手,往下压根望不到底端。每隔三圈楼梯,便设有一个红线青铜吊炉,烟气随风在dòng中流转,熏得荀非雨鼻子直发痒:“阿嚏!咳咳,阿,阿嚏!”
“捂住口鼻会好些。”易东流的声音陡然出现在荀非雨背后,他也被姬兰因推了进来。但他完全没有荀非雨那么紧张,表情极为肃穆,抬手轻抚这满是壁画的墙壁:“这里,确实是个好去处。”
“姬家?”荀非雨往下看只觉得发晕,他一边观察风的流向,一边问易东流,“你好像知道这是哪里?”
“姬家禁地,天堑渊。”
之前看到姬兰因的手语,符合流程这四个字就让易东流想起了一个地方。他幼时翻阅过易家珍藏的妖监会旧典,其中便提到过:姬家向来不参与任何妖监会对外的事务,再加上其余几大家对命理的依赖,当年分割十天gān时,姬家便取得了最末癸级的控制权。癸级虽位于十天gān最末,但这个部门相当于内部监管,并负责肃清所有的叛徒。
具有追踪能力的癸级gān员负责抓捕,若是力所能及,便会当场诛杀,如不能及,便jiāo给姬家家主,关进姬家的禁地——天堑渊。这里既无来处,也无归途,垂直向下的阶梯看不到尽头,往上走永远触摸不到dòng顶。终日焚烧的蓍草和没药对妖鬼都有抑制作用,加上整座山上布置的迷阵,连只苍蝇也无法从这里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