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荀非雨表情骤变,易东流苦笑着解释说:“但这个流程,因行不通,被废弃很久了。”
姬家秘术足以缩地成寸,用铃声引路才能开启通往天堑渊的道路,乍一听极为骇人,但只有家主能习得这种来自神明的术法。可惜姬家家主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受过此等重伤后往往身体羸弱,押送途中事故层出不穷。数百年前岳家夺权,天堑渊便不再关押叛徒,地点换入五神宫的流云塔地下。
名为看守,实是保护,易东流唯有感叹谭嘉树选了一位好盟友:“年纪尚小便在秘术上有此番建树,姬家的孩子果然不容小觑。”
荀非雨只觉得头大如斗,他抱着猫笼向下走去,凝神感受在dòng窟中流窜的风。如果这里真是一个密闭的环境,那么多个焚香吊炉迟早会耗尽dòng中的氧气,这里也不会有风。风的来处一定会有出口,待在这昏暗的环境中等人,他会变得越来越焦躁。
可左侧的石壁上无比光滑,几乎是严丝合缝。青蓝色的烟雾触及墙壁,或是沉坠,或是攀附而上,荀非雨只能不断地向下走,直到左侧出现了一幅烟气往内渗透的壁画:怀抱着雪白四不像的神女斜倚在一片huáng花之中,巫祝手持银铃围绕在她的周围,为首的红衣巫祝以一根红线银铃与她相连,正举起一段洁白的琼枝要割去自己的舌头。
他眯了眯眼,正当想伸手去触碰,却听得笼中一阵异动。伤痕累累的云扉睁开了浅金色的眸子,它拼命撞击着那贴满符咒的笼子,似是想要扑进画中神女的怀中。两行悲哀的泪水沾湿了云扉眼周的绒毛,它jīng疲力竭地蜷缩起来,呜咽着低喃:“huáng花娘娘,白泽神君……我,我是朏朏啊,看看,再看看我吧……”
明huáng花瓣垂落如雨,飘落到清澈见底的溪水上,似狐又像猫的朏朏跳起来衔住一片坠落下的花瓣,却没注意到脚下的水。那时林中的白泽窜了出来,朏朏稳稳落在白泽光滑的脊背上,将这只灵智未开的小东西驮回神女的脚边。
云扉到现在都还记得huáng花如薄纱软缎的长发,它被一双柔荑抱至膝上,huáng花捏着一撮长发逗弄这只幼shòu,她抚摸着幼shòu的皮毛,声音如泠泠泉水一般清明:“白泽,有没有办法能让这孩子不再这么贪玩呢?上回险些跌进深谷,这次又要落入水中……”
雪白的四不像鹿角低垂,轻轻碰了碰朏朏的头,那时,它第一次听懂了神女的话语。朏朏兴奋地跃入神女怀中,亲昵地蹭着她的下巴,那令人欢愉的能力却没有在神女身上凑效。她低垂着眼,似是责怪一样瞥了眼白泽,搂紧了不知所措的朏朏:“太过聪慧,便会丧失这份无忧无虑的快乐……”
“吾送你一份礼物吧,”huáng花将朏朏举起来,低声说,“若是不堪忍受,便永久地沉睡下来,直到你想要醒来。”
“醒来的时候,我能看到你吗?”
“嗯,白泽会来接你……去玩吧,玩累了就回来。”
“好!”
“我,好累啊……”云扉止不住落泪,“可是,你们都不见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朏朏的泪水滴落到地上,壁画中的神女眼珠微颤,墙体消弭成一圈飘落的huáng花,露出一扇被红线银铃缠绕的大门。姬兰因静静站在门后,她看了朏朏一眼,压下一根红线让一人一鬼走入她所在的长巷,但进去之后,那里赫然变作了一个开有天窗的钟rǔ石dòng窟。
吊顶的钟rǔ石柱泉水叮咚,只留出一条泥泞小路,通向天窗下那个还算gān净的石台。这里就是姬家迭代家主的地方,也是姬兰因现在的住处——石台之上有一张木制小chuáng,只垫着一条单薄的褥子。衣服随意塞在石台旁侧的箱箧中,从天窗飞来的纸蝶为她传讯。
成片的蓍草在暗处丛生,姬兰因随手摘下一株,坐在chuáng榻上编制花环,侧目看了呆立的荀非雨一眼,扔来一张纸片:「坐吧,放它出来。」
“……”荀非雨走上石台,拂去灰尘席地而坐,“它会逃走,我不能冒这个险。”
「它不会想离开这里的。」
“……”
「云扉,我们曾供奉同样的神祗。」
通晓古今的白泽神君和赐予子嗣的huáng花娘娘,有这两位神祗的庇护,姬家才能在窥天命的同时,留住自己的子孙后代。哪怕这两位神祗已经消失,过往的祝福仍然延续了下来,姬家的能力虽有衰弱,但并不像谭家那么凄惨。
荀非雨拗不过姬兰因那冰冷的眼神,只得打开笼子。云扉果然如她所言,只是安静地走了出来,蜷缩在姬兰因的脚边。姬兰因从褥子下摸出一叠纸,将买来的馒头推到荀非雨面前,自己拿了一个出来,挖出一勺连鼻子闻到都觉得辣的酱料抹匀,歪头咀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