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īn门大开,鬼cháo将至,妖监会让易家进行实验的,就是应对鬼cháo的阵法——鬼蛊阵。那是一个三层覆合大阵,分为引鬼、锁魂和融合三个部分。以阵眼为活祭引鬼,再将yīn门中涌出的鬼cháo闭锁其中,艮门放犬鬼入阵,撕咬活祭制造恶鬼,最终得以吞噬所有鬼魂,是谓鬼蛊。这个大阵必须辅以另一阵法——安魂阵,才得以超度最终的鬼蛊,让所有亡魂回归月亮之后,可没有等到那一步,异变陡生。
“太痛了。”
轻声吐出的三个字,却让荀非雨起了一身jī皮疙瘩。
不能动弹,却能感觉到痛,尖利的牙齿刺透皮肉,拖拽拉扯,温热的血淌了一地,溅在了父母脸上,他们竟然没有掉下一滴泪吗?为了保证恶鬼的qiáng度,祭品在被咬下最后一块肉之前,都必须得活着。母亲借给他生机,父亲操控着犬鬼,大哥摇动银铃招鬼,二哥和亲眷运行二重锁鬼,竟然没有一个人在意他的嘶叫。
“至少,要有一个人,为我落泪吧。”两行黑水从易东流脸上滑落,他看向自己戴着鲛绡手套的双手,全身不断颤抖着,“好痛,好痛啊……我这身衣服下面,已经没有任何血肉了,可我还有感觉,犬鬼毛绒绒的头蹭着我的胸口,下一秒就咬下一块肉。”
易东流喃喃道:“我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恨,不要去怨,这是易寒的使命。可我却听到了宁儿的哭叫,尚柔那女人,竟然问……那丫头还没死吗?易某……奉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只有一个微小的愿望,我只希望那孩子能活下来,可是,哈哈,哈哈哈。”
滔天而起的怒火和痛苦淹没了这个冷静克制的男人,在阵法的催动下,他的躯体被黑翳修补,不断蚕食着涌进大阵中的亡魂。可是每个亡魂都有自己的不甘,都有自己的愤怒和仇恨,它们不断叠加,累成一座摇摇欲坠的高山,终于在诅咒中崩塌,易东流彻底迷失了。没有等到安魂阵发动,饥饿的恶鬼冲破锁鬼阵,直接咬死了自己的母亲。
“我记得……父亲的表情。”
被扑到在地的易明珍老泪纵横,颤巍巍伸出手抱住了自己的儿子:“东……东流啊……我,被小人诓骗,对不起你啊……”
逃窜的大哥和二哥也没有躲过,他们跪地求饶,说什么这样妖监会才能重新接纳易家,这样才能拯救苍生。可没有理智的恶鬼怎么听得懂呢?他们被吞吃入腹,连带着北平来的左爻和谭琅元一起。大街小巷被鬼气席卷,渗入了每一个角落,搜寻尚柔的影子,可恶鬼根本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黎明时分,易镇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恶鬼坐在血流成河的台阶上,静静抱着怀中的女孩等待朝阳。他已经忘记了这女孩儿是谁,记忆已经完全错乱了,但他知道这些肉不能吃,咬疼了,她会放声大哭。惨白的阳光照了下来,没有预计中的温热,身体被灼伤了,但又很快被yīn影修补——鬼蛊拥有了所吞噬之人的全部寿命,不断地死去,又会再生。
就这样坐着,日头升起,又落下。外来的人都被黑影所杀,拆成碎肉堆放到早已腐坏的女孩身边,但她一直没有醒来。恶鬼试着咬了一口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中却突然流下泪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变成鬼镇的易镇进来了一个闯入者。那个灰眼睛的男人带来了一个木盒,收敛起森森白骨,向恶鬼递去一副鲛绡手套:“走吧,这里没有你要等的人了。”
“如果那时易某记得一切,一定不会跟他走。”
宁儿不识字,又不好意思一直缠着少爷念书给她听,有时候便去求宗鸣。那人随便抽藏书阁里的书,念完后宁儿便依葫芦画瓢,跑来跟易东流讲。有时候是撑窗棍引发的爱情故事,有时候是名著,更多的时候是宗鸣身上发生过的旧事,听起来都颇有意思。可就在腊月初一,宁儿问了易东流两个词:“食其肉,寝其皮,吃肉能理解,为什么要睡在皮上?”
“谁告诉你的?”
“宗先生啊,昨天念的书,说是仙官儿写的呢!”
“……这些个不好,莫听了。”
可这些极为怨毒的诅咒,易东流却在腊月廿五听到了。也正是诅咒的效力,鬼蛊阵大成,而安魂阵却没有运行。
跟随宗鸣那些年,易东流见过不少妖监会的人,回忆起所有后,他才发觉当年宁儿的诅咒全部生效了。直接参与此事之人,悉数被恶鬼吞噬。谭琅元的儿子谭之远在汕尾鲛人案中,被鲛人剥离魂魄用于饲喂幼子;岳甄蓁的儿子岳明灿加入部队,代替主家兄弟前去剿灭黑蛟,尸骨无存;左爻的儿子左亦更是凄惨,因一次任务中能力消耗过度,四肢木化掉入河道,被发现时漂在水上,竟然是活活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