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被纳入荀非雨的保护范围,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来保护你,甚至是自己的生命。这真的值得吗?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谭嘉树已经发现了错误,为什么救人还要评估人的价值?自己已经走偏了,可他无法停下来,他已经没有办法回头。
“我死了就行的话,”荀非雨还在冲撞幻阵,他哀求地看向谭嘉树,“那就让我去死!让我死吧……谭嘉树,为什么啊!我这种废物留着gān什么!你……活着就好,只要你活着……”
“直到发现宗鸣是什么之前,我都想让你去死。”谭嘉树笑得弯了眼睛,他冲荀非雨耸耸肩,“我真挺庆幸你没爱上我,不然你现在估计气得想把我砍成好几半儿吧?”
荀非雨怒骂:“你他妈别笑了!”
谭嘉树撇了撇嘴:“学你哭成那个丑样子?我喜欢你,肯定要给你留点好印象啦。毕竟这是咱们俩最后一面了,我以前想啊,要是你死了,我就给你立个像。后来突然变卦嗷,我都还没来得及想让你怎么纪念我。恨我也行,反正……能记住有我这个人就行。”
画个像?还是让江逝水写一本小说?谭嘉树觉得都不太合适,他勉qiáng坐了起来,托着腮帮子看向荀非雨:“我想让你看着我死,这样你就不会忘记我了。”
他身体上的皮肤已经被完全替换成了鲛绡,此时零落垂在地上,bào露出鲜红的血肉,只有那张脸没有变化。就是感觉不到痛一样,谭嘉树还维持着笑容,他仔仔细细地看着荀非雨的脸,似乎怕自己忘了,又觉得反正没有来生,看不看都一样。但一移开眼睛,心中又似乎很舍不得。
他的使命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一大半,当得知宗鸣是神的时候,谭嘉树就知道凭借自己日渐衰弱的能力,无法杀死一位神祗或神祇。好在他没有被捷径迷住眼睛,他当时的努力并没有白费,荀非雨正在逐渐成长,成为一个拥有意志,知道正义为何物的男人。这种催化虽然残忍,但却对后人有益,因为谭嘉树注定是个短命鬼,而天狗却可以存活千年。
自己无法执行完的事情,荀非雨可以继续进行,自己坚信的正义,也将传递给荀非雨。或许这些东西,比传递自己的爱意更为重要,因为他身上已经有足够多的责任,爱也是责任的一种。
短命的人不应该做一些无谓的幻想,更不该许下真诚的承诺。开始一段关系,必然会让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痛苦。谭嘉树看着逐渐崩解的躯体,幻阵被荀非雨撞得摇摇欲坠,他苦笑半晌,望向荀非雨身后的浓雾,微微眯了眯眼睛:“你能消停会儿吗?我要死了诶,你让我死得更快了!”
“你他妈让老子过去!”荀非雨双目通红,怒吼道,“你不是说你不想当英雄吗!你说你要活到三十岁,还有四年,他妈的还有四年!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让我看着你去死……”他崩溃地大吼,“你为什么能这么轻松,不要笑了!”
谭嘉树只是摇头:“我知道你不想看别人死,但我又不是个好人,我想你能记住我,知道我是为你而死的,你就可以保护我哥和我妹,是不是很合理?”
浓雾似乎有一瞬间的扭曲,谭嘉树嗤笑一声:“荀非雨,我有个遗愿清单,因为太长了,就不给你一条一条地念了。挑最重要的说,我猜到了摧毁宗鸣的能力是什么东西。”
每次在宗鸣说“我”“我想”之类的话时,他的身体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碎裂,而这种话,和宗鸣的自我有关。如果这件事并不是出于宗鸣本身的意志,他就不会碎裂,简而言之,宗鸣的限制就是不能拥有“浓雾”本身,而不管浓雾是什么,它其中一定含有爱情。
宗鸣不具备爱人的能力,甚至可能并不具备自我这种东西。通过易东流关于十六年那场鬼cháo的分析,宗鸣先是应允了谭昭的愿望——让谭青行活下去,才无法回应谭青行用自身性命换取众人平安的愿望。承诺直到许愿人死去也会一直践行,所以每一个宗鸣应允的承诺都会影响他之后的应允与否,要通过这一点去说宗鸣傲慢,是并不合理的——因为在此之前,宗鸣是否拥有感情,都是具有争议的。
谭嘉树耸了耸肩膀:“我怕你不愿意去分析,就提前给你做了。”
浓雾本身会产生浓雾,这就是一个悖论,这样的自体循环,浓雾就会超越天道,所以在产生自我时,宗鸣会受到不同程度的代价。与其说这人是不会表达,不如说宗鸣是无法表达的。他的谜语变成了神语,变成了被人利用的阵法,变成了工具,也变成了伤害人心的刀。这不能责怪荀非雨,也不能责怪人类,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去理解,有义务去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