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监会覆灭的消息瞒得住不知情的人,却瞒不住始作俑者,被妖监会扶持的特案一队已经不再有权限调取任何跟商冬青有关的资料,而孙梓对姚远的保护也十分有限。回到了四川,就像是回到了商冬青的庇护伞之中,到处都充斥着对他的掩护,那些勾连的利益阻断了所有人追查的道路。如果让商冬青和殷千泷知道妖监会尚有人活着,那时候遭殃的也不只是普通人,毕竟九家之后可以用作祭品,而妖shòu也能成为媒介。
“江小姐,易某不认为你是自私的,但……”出来之前,易东流按着江逝水的肩膀,俯下身缓缓说道,“倘使你珍视的人里也有易某,那你的愿望必然不会实现,因为易某的终结只有消亡。我想为这必将迎来的消亡赋予更多的意义……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对着那只向自己伸出的手,江逝水忍着即将决堤的眼泪,一把握了上去。她一路直追,发疯似的在路上狂奔,别人获得希望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的一生,她所珍视那些人的一生都无法触碰到希望了,别人获得了,她能感觉到丝毫的快乐吗?只有让人发疯的嫉妒,嫉妒到她失去理智,可是除了这份嫉妒,她不能改变任何的结果。
但做点什么,也许就能拥有过程,至少不会làng费这最后的时间。
“听我说,”江逝水四下一望,将两人往静处推,“嘉树哥哥告诉我,月灯持有人能使用月神之眼,而混有龙血的人的能使用龙眼,所以作为殷文眷徒的我,只要拥有殷文的一部分,我就能使用殷文的眼睛。”
月灯之中有月的神心,谭家人体内有龙神之血,而易东流的身体里藏着殷文的一部分,那块2号甲骨。只要找到殷文的踪迹,借用殷文的眼睛,江逝水相信她一定能看到商冬青和殷千泷所在的位置,再借荀非雨对成都的熟悉,就能推断出那些人的老巢在什么地方,说不定还能知道那些人下一步的计划。
只有足够了解敌人,他们才能继续下一步行动,一昧被敌人牵着鼻子走,等来的也只会是难以收拾的惨剧。他们的每一次行动都会产生代价,甚至比敌人更加重,因此,每一次行动都要计算代价,只能做最有效率的事。
由式微的月灯做出第一步牺牲,毁灭对天狗抱有恶意的妖监会,留住目前来说能力最可靠且寿命最长的天狗。以谭嘉树的死,换取荀非雨的成长,将剩下三个人紧紧绑在一起,也能让宗鸣彻底站到他们这一边。这就是谭嘉树那天晚上告诉江逝水的计划,不管殷知当天是否会激发献祭阵法,谭嘉树也一定会杀死妖监会腐败的九家人。
他的死亡经过了jīng确的计算,但对江逝水,谭嘉树并未作出任何安排,只是告诉了她自己可以使用月神的眼睛:“你不想的话,也没有关系。”
见过一次附身,谭嘉树也知道江逝水的痛苦,而明漪最清楚附身对本体的伤害。消耗自己的生机,将鬼气引入自己的体内,如果不及时排除,必然会像谭嘉树那时一样,自体内开始衰弱腐败,直至虚弱而死。连鬼魂尚且如此,更别说是堕落神祗的一部分——那是人身体所不能承受的一部分,等待江逝水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没有无私到隐瞒代价的程度,反是直接告诉了眼前的两个男人。一时间,岳夏衍眼眶一红,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而荀非雨靠在墙边点了一根烟,就像潘雨樱那个案子时明漪提出牺牲江逝水一样,他在摇摆,甚至不想去听这个提议的优点。一边是岳夏衍无望的防御,一边是以江逝水为代价的进攻,明显的是,江逝水把选择权jiāo到了荀非雨的手上:“狗哥,帮帮我吧。”
引魂入体也是一种阵法,她需要宗鸣为自己增加成功的可能性,她需要神的支撑,而现在能做到向神许愿且百分百应允的人,只有荀非雨一个。那把刀,杀死同伴的刀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荀非雨的手上。他定定看向江逝水,眉头因皱着太久已经有些酸痛,良久,他才问出一句话:“你是……自愿的吗?”
那时,左霏霏也说过同样的话。你是自愿的吗?因为我没有选择,所以我希望你有这样的权利,你是吗?你想为别人牺牲吗?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当时不明白的那种悲伤,此时汇聚到荀非雨的眼中,他怕江逝水像自己一样,无知无畏地回答一句“是”,又怕她说一句“不是”——那时已经听到这些优点的自己,应该如何自处呢?
“是。”江逝水淡淡笑了笑,“你不相信吗?”
刚才还不愿意参与一切的人突然改口,荀非雨心中也只剩下迟疑。江逝水抬起自己的右手,盯着上头极短的生命线说:“不是为了你们说的未来,我也只是想要一些时间。想要不再背负着仇恨活下去的时间,想要和易东流一起谈一场很普通的恋爱……我还有平静的下辈子,下下辈子,但他只有现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