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个长音,视线依次扫过众人,目中的神韵就似被风吹起的花瓣,百转千回,却注定落到秦绯身间:“对,还有沈大人你的这几位得力干将,我就是瞧着你们都很顺眼,这理由足不足够?”
沈夜和手下几名将士都未着官服,打扮和寻常人无异,此人与他们素未谋面,却能一语道破他为朝廷命官,不由让人讶异。
“你怎知我等的身份?”沈夜冷目问道。
“我也仅是听说,往生楼的人马在南海盘桓已久,似是与敖族人还是什么的结了些梁子。方才我就觉得那卖糖水的老婆婆有些不对头,便故意走远了些,后来暗中一瞧,还真是往生楼的寒江雪,自也从你们对话中得知诸位的身份。”唐赟答着沈夜,眼珠子却始终在秦绯身上转悠,表情两分洒脱、三分轻佻。
他旋即又指指一边蹬蹄子喘气儿的老马:“马借你们,不必归还。”
沈夜微一犹豫,对唐赟道:“萍水相逢,唐公子仗义相助,沈夜铭记于心。只是,蹄印会留下踪迹,寒江雪的手下又都是追踪好手。”
他拿眼尾余光瞥眼萧弋,低沉又道:“还有,只怕……”
虽然没有点明,但萧弋知道沈夜在忧虑什么——马背颠簸,只怕他萧弋会吃不消。
“这有何难?衣服脱了,我替你们引开那些人,”唐赟从秦绯身上收回瞳光,又瞄了眼萧弋,神色变得正经了些,“我也瞧出萧公子好似抱恙在身,沈大人这倒无需担心,信我,我这位马大哥可是个灵物,见什么人、迈什么步。”
沈夜紧蹙起眉宇,思索之后便不再迟疑,命手下几名将士协助唐赟迷惑寒江雪人马,并让几人在成功后返回那座官驿待命。
事不宜迟,他帮萧弋退下外衫,与自己的衣服一起交给唐赟,将萧弋托到马背上,自己也跟着翻身上马,坐于萧弋身后。
一直在一边不敢吭声的秦绯,这会儿两只小手拽扯着衣角,终于撞着胆子也走到马下:“曦行哥哥,那我……那我和你们一起?”
哪知唐赟手臂一晃,便拐住了秦绯的胳膊肘,钳得她死死的。
秦绯小脸刷地一红:“你个登徒子,快放手!”
唐赟向她努个嘴:“秦大小姐莫非瞧不出,我这位马大哥身上已经没空位了?”
秦绯如遭当头棒喝:“那……那我怎么办?!”
唐赟斜眼笑道:“沈大人和萧公子是两个人,要扮成他们,当然也得有两人。秦大小姐,刚刚是我救了你,你帮我,就当对我的报答,如何?”
秦绯还想挣扎,唐赟再一扬手,却将她头上的朱钗也取了下来:“以免穿帮,这东西我先帮你收着。”
他说着手腕一翻,朱钗从鼻下划过,阖目体味余香后,才将之收入怀中。
“两位安心,这位秦大小姐,一会儿我定然替你们送她回她爹爹身边去,”唐赟最后昂首瞧上沈夜和萧弋一眼,“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他同几名锦衣卫将士对个眼神,拉着秦绯就走,顺便嘻嘻一笑:“小美人,别害怕,等会儿就送你回家。”
碰上这么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实在沈夜意料之外。
他瞧着唐赟秦绯还有手下几名将士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也不再做逗留,手上缰绳一抖,两脚夹下马腹,老马便又“嘚嘚”奔驰起来。
唐赟确实没吹牛皮,别看这老马四条腿儿细得跟竹竿儿似的,驮着两个人还能跑得飞快不说,每一记蹄音也都又平又稳,骑在马背上,居然和乘轿子差不多。
细雨已停,夜空渐晴,不时后又是满天星光。
萧弋坐在沈夜身前,头顶星月飘移,周身马蹄卷尘,后脖颈子上,还能感受到沈夜呼出的温凉的气息。
见到寒江雪时,萧弋原有自己的打算,起初的确没想着抵抗,反而愿跟寒江雪走上一遭。
但沈夜一瞬入局后,他不知怎的,就是不由自主地站在了沈夜的身边,仿佛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不断地和他本人唱着反调,硬要他别辜负沈夜的情谊。
萧弋的思绪有些乱,总觉得自个儿此时十分可笑。
他从没忘记自己曾经下了一次又一次的决心,不断告诫着自己要躲得沈夜远远的。
可如今呢?他越是想要远离,就靠得沈夜越近。
这马背就好比条贼船,一旦上了,就再没有逃跑的余地。
另外,那位姓唐名赟字韫玉的公子,也令萧弋不得不在意。
在萧弋记忆中,《天机令》原文里并没出现过这号角色。但唐赟藏在腰封里的那柄软剑,他却不仅在一处看到过提及。
锦衣卫案牍库的要案卷宗中记载,六扇门那位破案无数的传奇女神捕,曾以一柄软剑制伏凶徒。秦绯以“青阳宜禾君”为化名,在《皇朝时报》上撰写的志异故事中,更是直说那位女神捕随身的兵刃便是柄软剑。
而这位女神捕,恰恰与谢峻曾在敖人岛礁上和他说起的那个神神秘秘的人有关……
萧弋自个儿思虑万千,便顾不得沈夜在想什么。
沈夜纵马疾驰,一路三缄其口,不知不觉间,已带着萧弋行至二十里开外。
此地已近海湾,确如唐赟所说,放眼天地,一侧是广袤的大海,一侧则是繁盛的椰林。
寒江雪及其手下并没追来,料想唐赟与几名锦衣卫将士已成功将他们引往了错误的方向。一时半刻,萧弋应该不会再遇危机。
沈夜紧绷的神色终是稍有缓和,同萧弋两人下了马,步入林间的小径,牵马走在前面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