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又见萧晃目光扫过萧弋还在滴血的手,神情严肃地再向徐飐使个眼色。
徐飐即刻会意,遂请兰雅为萧弋包扎伤口。
兰雅冷哼一声,跟个看大戏的似的,瞧瞧萧晃、再瞅瞅萧弋,提上药箱跟随徐飐到了萧弋卧房中。
萧晃则就在厅中正襟危坐,透过房门,冷冷睨着卧房中的萧弋,不像父亲看儿子,倒像阎王审小鬼,想要将萧弋抽筋剥骨,瞧瞧萧弋那张画皮下,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兰雅从随身的药箱中取了个小瓶子出来,倒出些粉末洒在萧弋掌心的伤口上,跟着给他用布帛随手一扎,丁点都不走心。
她冷淡表情写在脸上,任谁都能轻易瞧出来,萧晃和萧弋这爷俩,她没一个喜欢。在这山间小屋一待两日,顺道还给王氏瞧上了一瞧,她纯粹都是看着徐飐的面子。
可有一点很神奇,萧弋发现,兰雅这药粉似乎散发着些许大海的味道,涂在伤处清清凉凉,镇痛效果绝佳,伤口仿佛在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愈合。
他忽然就想起了玑玄子那个老不死。在南海天机岛上时,他也曾撞过大运,捡到玑玄子谓之疗伤神药的藻类。兰雅这药粉,莫不也是那藻类所制成的?
萧弋正自琢磨,就听徐飐问兰雅道,去年她在京中之时,是否去过秦敛府上。
兰雅默不作声,只向徐飐微一侧首,徐飐旋即便道了声“难怪”。
的确是难怪,萧弋见状,已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当初秦绯摔断了腿,理应就是得到了兰雅这药粉的救治,才能恢复得那般神速。
看来这位冷若冰霜的女神医并不简单,不仅和当朝重臣翊国公徐飐交好,还跟富可敌国的秦家多少有点关系,乃至与大邺天子都是旧识。
萧弋很真诚地向兰雅颔首,感谢她一连两日的费心照看,还说自个儿不懂事儿,又给她添了麻烦,实在不好意思,末了,还自来熟地称呼了兰雅一句“雅姑姑”。
兰雅已在收拾药箱,正准备起身,听到萧弋这话,难免动作一顿。她稍一侧头,斜眼瞥了瞥萧弋,冷厉的眸光,隐隐地柔和了稍许。
萧弋抬眸往屋外望去,便与萧晃视线相撞。
但他并不避讳萧晃天子龙威,一脸悠远翛然的神采,甚至还向萧晃浅淡地笑了笑,说不出的潇逸清雅。
萧晃的脸色蓦然有了细微变化。
他对这个儿子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数年以前,偶然想起这儿子时,浮现在眼前的,都是那张阴暗沉郁、瞧着让人非常不舒服的脸。
当下再看,明明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可他这儿子,怎么就是给人种他已脱胎换骨的错觉呢?
萧晃再不想承认也不行,现如今,哪怕仅是很随意地瞧上一眼这孩子的笑颜,他也会感觉如沐春风、如拥暖阳。
诚然,原身自小到大,都从没像今日这般,被萧晃一分一寸地认真瞧过。
这便也代表着,萧晃今儿个瞧见的萧弋,藏不住的,不单是苍白的病容,还有千万青丝中格外乍眼的白发。
萧晃忽感恍然,再定睛时,已见萧弋正朝前厅走来,拿手拢着两鬓不听话的垂发,嘴里头叼着根绑头发用的带子,还好像在和谁打着招呼,俩眼笑眯眯的。
萧晃又是一阵莫名,再回眸去瞧,才发觉老宫娥春韶也刚从王氏屋里出来,萧弋原是在和她问好。
再然后,他就听见萧弋同春韶道:“韶婶婶,今晚您不必操劳,由我下厨可好?”
“啥?殿下要去灶房烧饭?!”春韶吓得差点折了老腰,“哎呦呦,这可使不得!”
徐飐也在后方道:“晏之,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还病着,刚刚还又添了新伤。”
萧弋一边抚慰着春韶的老胳膊老腿儿,一边冲徐飐笑笑:“嗐,小伤。再说了,雅姑姑神仙医术,我现在一点都不感到疼了。”
他说着话,往王氏的房间瞟了瞟,而后便云淡风轻地往屋外走去:“今天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日子,就依了我吧。我能在父母面前尽孝的机会,指不定这辈子也就这一次。”
萧晃望着萧弋远去的背影,深沉的目色波澜暗涌。
他委实很想看看,这孩子到底包藏着什么祸心、积存着什么歹念。
不奈,萧弋那清癯的身影中,这些他一概瞧不出来。他所见的,好似真的只是萧弋一份很纯粹、很切实的情感流露。
萧弋在丹枫浦一带就地取材,打了山鸡、采了野菜,不消多会儿,这处隐匿在山中的小院落,已是炊烟袅袅、满园飘香。
老宫娥春韶见萧弋颠个勺、勾个芡,山鸡红烧、野菜清炒、再煲上一锅骨汤,手腕随便一翻,都能玩出花儿来,眼珠子直勾勾地都不知道怎么转圈了。
纵是当年在宫中,她也没见着哪个御厨有此等技艺,自个儿更是连给萧弋打下手都不够格,是以嘴巴全程张得老大,接连惊叹萧弋这都是跟哪儿学的。
萧弋笑而不语,只请春韶帮忙将饭菜端上桌去。
他不会告诉春韶,自个儿在现世时已是半退休状态,每日生活优哉游哉,不是摆弄花草、就是研究美食,久而久之,做菜的功夫就和演技一样炉火纯青了。
想当初在天机岛上时,只有海鲜可供他烹饪,他还暗地里吐槽过,食材属性稍显单调,不够自个儿发挥呢。
一席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这便摆在了院中树下的石桌上。
萧弋露这一手,但教徐飐和兰雅刮目相看,就连萧晃见了,肃穆庄重的龙颜,都难得舒展了一些。
不待徐飐去请,这位圣上就主动前往院中,于石桌边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