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让又急又怒:“子渊,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
纪泱却摇头道:“靖谦,我岂可弃你独活……”
也是在这当儿,另一拨慈心净宗的人马,刚好也捆着一人走进了废墟。
慈心净宗的信徒都是女人,有老有少,有胖有瘦。这会儿进来的这几人,走在前头的,身形在女子中都算高大,只有低着头走在队尾的那个,个子矮了一截,被前边的人一衬,更显得小巧玲珑。
而被她们捆着的那人,脑袋滴溜当啷的,看着正犯迷糊,足步也是颤颤巍巍,轻浮得很。
瞧他虽是一身缟素,衣裳的面料却极金贵,隐约瞅得见唇上两撇小胡子,腰间还别着杆大烟枪,莫不正是今儿个在白马寺给满庭芳办法事的那位豫王殿下。
空地正对大雄宝殿,地当阳几座木头高架,左边一溜、右边一溜,温让和纪泱一人一架,被五花大绑在左边,右边顺理成章地就留给了刚来的那人。
慈心净宗的信徒们往这三人的高架下堆满干柴,随后很快便在围着空地站成了一圈。
护法大人穿过众人,独自站上大殿石阶,向天地各行一礼,又带领着信众一同高歌教条,颂赞她们的净念慈航菩萨。
信众们的手全都紧紧握在一起,哪怕瞧不见脸,也能感觉到头套之后,那一张张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架上三人千刀万剐的面庞。
护法大人亲手点燃一支火把,火苗直指下方一名信众:“你的情郎喜欢男人,与你交好,只是为了他特殊的喜好不被发现而掩人耳目,是也不是?!”
“是!”这名信众声嘶力竭地应道。
护法大人又将火把对准另一名信众:“你的夫君喜欢男人,娶你过门,只是为了让你给他生一个孩子,以达成他传宗接代的目的,是也不是?!”
“是!”这人的回应听来也是肝肠寸断。
护法大人继而又指第三人:“你的兄弟喜欢男人,将你贱卖,只为帮他的心上人还清欠债,是也不是?!”
“是!”第三人何尝不是痛不欲生。
护法大人手臂一挥:“还有你、你、你!”
一众信徒声泪俱下:“是!是!是!”
“净念慈航,神谕天降!”护法大人手上的火焰,最终对准温让纪泱及豫王萧显,“他们——都是同样的人!他们的灵与肉——都同样需要被净化!”
全体信众随即齐声高呼,一遍遍如泣如诉:“浴火,方得净化!浴火,方受洗礼!浴火,方可重生!”
众人入魔般的吟念中,护法大人手执火把,一步步走入空地。
岂料,她脚步还没停,一道耀眼的金光,就骤然出现在大雄宝殿上方,仿佛将黑夜一劈两半。
信众无不被那金光吸引,纷纷往天上望去。
大雄宝殿的屋脊上,已突生异相。
双头四臂的净念慈航菩萨,居然乘着莲花宝座莅临人世,身后光芒晃晃昱昱、若有千百色。
这尊菩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信众,四只莲花手高低错落,各指东南西北四方。
地上慈心净宗的信众由于距离菩萨甚远,又被菩萨生出的万丈宝光晃得眼晕,仅能朦朦胧胧把菩萨瞧出个大体形态。
至于菩萨的脸,她们断然是瞧不清的。
“快看,那、那难道就是我们的圣尊?!”
“什么?!圣尊?!圣尊——降临啦?!”
“天啊,圣尊!那是真的么?!我们看到的,真的是圣尊?!”
得见菩萨显灵,慈心净宗的那一众信徒,谁都不敢相信自个儿的眼睛。
震惊与狂喜之中,一众信徒全都面冲大雄宝殿,对着屋顶上的那尊活菩萨,三跪九叩。
护法大人当然也和其余信众别无二致,伏倒在地,山呼“圣尊”。可她屈膝下跪的时候,动作又显得不那么自然。
不知为什么,她当下见到的菩萨,和在大殿内之时,似有微妙的不同。
温让和纪泱两人,原已平静接受命运。他们又怎会想到,自己没余下几刻的有生之年,竟还能有幸目睹“神迹”。
二人看着彼此,均是万分诧异、欲语还休。他们又再一同瞅瞅对面的豫王萧显,却见那位殿下也歪歪扭扭地抻了个脖子,瞧了瞧高高在上的菩萨。
“汝——等,起——身。”净念慈航菩萨的其中一只手,自下而上徐徐升起。
慈心净宗的信众们听到菩萨的琼琼圣音,站起来时,身子皆因激动而东倒西歪。
净念慈航菩萨的另一只手,又由上而下慢慢降落:“世人,吾予汝等最后机会。汝等,可还有话言说?”
这只手不急不缓地朝温让与纪泱送去,哪怕隔着十万八千里,指尖也像能点到那二位大人的天灵盖。
这么一瞧,这净念慈航菩萨倒真是心怀慈悲,还能让人留下个遗言。
温让和纪泱起初又是一愣,但很快地,他两人的神情便又都归于平宁。
纪泱脸上再瞧不出对人世的眷恋,温让即使有,不甘与怨愤的眼神也是稍纵即逝。
“得君一人,此生无憾。”二人四目相视,异口同声。
慈航净宗的信众看这俩人非但毫无悔意、反倒视死如归,全都气血上涌,嘴里头愤怒地喊起“净化、净化!”。
净念慈航菩萨却是宝相庄严,轮转莲花手止住一众暴躁的信徒,又将第三只手,移向了另一侧的豫王殿下:“吾亦予汝机会。汝,可有话说?”
豫王爷的脑瓜瓢,浑浑噩噩地一通转悠,不似中迷烟,倒似喝醉酒。
这么副尊容,很难不让人联想,他十有八/九是个烟酒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