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萧弋像个没事儿人,笑盈盈地歪个头,不紧不慢道:“你与国公爷的关系那么好, 我跟着你,不就迟早能认识了嘛。”
“……”沈夜感觉自个儿的呼吸停滞了片晌。
他凝视萧弋, 一向洞若观火的渊眸,却没能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
萧弋这家伙话说得自自然然,神情也轻轻松松,的确不像在扯谎。
原来小猫儿是这个意思……
沈夜不禁质疑起自己的记忆。
他明明在徐飐府上看到过萧弋胳膊上这把袖箭的。
难道说,那时当真是他瞧花了眼?
“想什么那么入神?怎么突然不吱声了?”
萧弋瞳光依旧淡淡的,在沈夜眼前晃了晃爪子,笑靥如花。
“没什么,只希望你能赶紧睡觉。”
沈夜摇摇头, 将萧弋按回被窝里, 没再多提一个和徐飐有关的字儿。
“我睡着了,那你干嘛?”
萧弋在床上打滚,眼皮儿吧唧吧唧地开开合合, 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眨一下眼,就把一缕春风扇进了沈夜心坎儿里。
“我看着你。”
沈夜在床边正襟危坐。
萧弋身体蜷成一团,却又在被子里蛄蛹。
“手给我。”
他明目张胆地从被子里捅出爪子来,挠痒痒般去够沈夜的指尖。
沈夜还没反应,半条胳膊已被萧弋搂在脸旁, 坐姿也变得不太雅观。
“晚安。”萧弋心满意足, 贴着沈夜胳膊拱拱脑袋, 侧脸枕在沈夜手上, 干脆利落地闭了上眼。
沈夜望着萧弋, 不自觉地噙起笑意。
除了形态是人,这家伙真跟只猫咪似的。
从前他没认主,跟你玩得好不好,全然凭心情,眼角眉梢,再怎么攀附着随和潇然的神采,骨子里,也总隐存有两分疏离。你越想接近他,他就越要变着法儿地独善其身。
可一旦把主认下了,他就又彻底转了性,黏糊不死你。
“吶,光有糖果还不够,还想吃点心、喝甜汤……”
萧弋不出半刻就似是睡着了,哼出几句梦呓,像极了小猫猫在喵喵叫。
见这家伙吸溜两下鼻子,嘴巴却还微张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滴下哈喇子,沈夜心都要化了。
他俯下头,不出丁点动静,在萧弋脑门上送还一吻。
这时,外间忽然传来声响,原是有锦衣卫将士来禀,说是翊国公徐飐遣了人来,要沈夜往豫王府一趟。
沈夜当然不想走,可他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萧弋病体难支,他势必要去求徐飐相助。眼下不用他主动、徐飐便有请,岂不正合了他的意思。
所以纵使再不舍得,他也还是从萧弋脑袋下边轻轻抽出了手,又把这家伙的爪子放回被子里,替他掖好了被角。
现在短暂地分离,今后才可能更好地相聚。
“小猫儿,我去去就回。”
不管萧弋听不听得到,沈夜都对萧弋柔声耳语。
又再抚了抚萧弋的脑袋,他方才走出房间,开门关门,动作都轻得不能再轻。
然而,沈夜一定不会知道,自己出了屋子没片刻,萧弋便阒然地睁开了眼。
这家伙压根没有睡着。
他对沈夜的眷恋,必须十足十是真,但对认识徐飐与否的回应也好、痴痴的梦话也罢,不论哪一样,却又都是他故意为之。
屏息听着沈夜的脚步声消失,萧弋终于如释重负地长吁一气。
从洛水渡口回城的一道上,他虽然头脑晕沉,却也不是不省人事,沈夜和谢峻在马车上的对话,他其实听到了不老少。
他很明白,沈夜断然不会放任他身体耗损,也能想到,谢峻所谓徐飐的挚友,就是他已见过的兰雅。
别忘了,早前他们已认识玑玄子。这只活了快两百岁的“老妖怪”,都拿不出给他医病的好方法,故而他本人对兰雅,也从不抱任何希望。
可惜的是,沈夜并不这样想。也正因此,萧弋格外为难。
他低头瞅瞅自个儿的胳膊,蹙着眉解下了袖箭。
就刚才的情形来看,沈夜突如其来的疑问,就是在瞧见这东西之后。
这次兵行险着、侥幸过关,但下次呢?若是徐飐兰雅沈夜仨人同时出现,他要怎样小心谨慎,才能保证不被沈夜发现真身?
为了沈夜,他还有许多事要做,本就不该待在沈夜身边的。
看来,长相厮守,真的只能是奢望了……
漫漫长夜,必然有的是人孤枕难眠。
别庄西苑另一排客厢内,谢小侯爷正念着萧肇的名字,借酒浇愁愁更愁。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忞初,来,干了!”他举起酒杯,虚空一晃,仿佛萧肇就坐在桌对面。
谢峻的屋子比萧弋更靠近别庄外围,沈夜要出西苑,就得先经过谢峻这里。却不想,谢峻从窗边瞟见了沈夜,马上三步两晃地跑到屋外,非得拉着沈夜也来小酌上两口不可。
这位小侯爷早就醉倒山公,被沈夜拒绝也不生气,反而连打着酒嗝,从通红的酣容中,筛给沈夜一个了然于胸的表情:“曦行,你放心,萧公子有我替你守着,不会有事的。”
“……”沈夜不得不招了人手过来,把他架回屋里去。
要说洛阳城内最恢弘的宅邸是哪座,萧显的豫王府铁定当之无愧。
他那处别庄走的也是大气的路数,可与这座王府一对比,就仍要显得清淡了不少。
沈夜到达豫王府时,鸿胪寺少卿纪泱、以及洛阳本地的大小官员十数人,也已被徐飐邀到了堂上。
温让和纪泱俩人刚逃过一劫,还没在洛阳休整上两天,萧晃就一道谕旨将温让召回了身边,过后便只有纪泱一人仍留在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