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认定萧肇的决断完全正确。
那座能吃人的岛,绝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架的。
车把式赶马不快不慢,到了山岭绵延的燕京西郊,日头差不多也已偏到了天一头。
萧弋便是在这群山脚下,谢过了萧肇的慷慨帮助。
“阿肇,可以了,就送到这里吧。”
“你真的没事?还有沈大——曦行他……”
“我歇得够久了。”
“……”
这家伙明明自己都照看不了,又如何能照看沈曦行。
萧肇眼见萧弋下车后,又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架起了沈夜,不禁一通腹诽。
但沈夜和萧弋俩人非比寻常的关系,他早前就已经由谢峻点透,眼下即便再不放心,也不想一直尴尬地在这俩人中间打转。
萧弋和萧肇分别后,便带着沈夜踏上不为人知的小径,往僻静的山间而去。
他想到能暂时安置沈夜的地方,就是山腰上那间人迹罕至的小屋。
依萧晃的性子,绝不会主动前来探视王氏,更不可能派兵上山围堵、以至暴/露王氏栖身之所,因而沈夜在那儿理当安全。
风中凉意瑟瑟,丹枫浦附近,红叶漫山岗。
夕阳斜打下来,小屋房顶上便染了层金光,恰恰好地点缀在一片火红间,妙景天成。
萧弋肩负沈夜走近屋前小院时,却不见王氏和春韶在内,只看到有条眼熟的人影,正吭哧吭哧糊着篱笆墙。
这人听闻院外动静,一抬头便瞅着了萧弋,当即就跟见了鬼似叫道:“殿、殿殿殿下?!”
第89章 长相思(九)
89 长相思(九)
这发出惊叫的人, 倒是稍微超出了点萧弋意料。
满头大汗的这个老大爷,乃是儋州黎王府的老管家,王宣。
不过萧弋马上就估判出个大致情况。
王宣出现在这儿, 其实不奇怪。
他见到萧弋的反应,也并不令人意外。
黎王病故的消息, 早传遍了大江南北。正主都殁了,其在儋州的府邸,自然也不再有留存的必要。
再瞧王宣这惊掉了大牙的样子,怕是并没被徐飐告知内情,真以为萧弋已然离世。
这老大爷多年以来人在天涯海角,心里头却一直惦记着本家小姐,估摸着就是趁此机会,向徐飐求来了回到王氏身边侍候的活计。
“殿下, 你……你当真还活着?!”
王宣拖着条老残腿, 用他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冲萧弋跑来,就差把眼珠子抠出来瞧萧弋。
也是在这位老大爷连叫几声“殿下”后,仍旧昏迷着的沈夜, 好似在萧弋肩上动了动。
然而萧弋病痛难耐, 自个儿都顾不过来自个儿,沈夜的动作幅度又实在太过不起眼,以至于他那微乎其微的异样,压根没被萧弋注意。
“宣伯,您吃什么烫着嘴了?”萧弋忍痛打趣, “我要是鬼, 得有多高深的道行, 才能在光天化日下行走。”
他再瞧眼天色, 忽又觉得自个儿的论调站不住脚。远山已吞了斜阳大半截身子, 那些积攒了修为的鬼怪,保不齐真到了出来游荡的时候,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王宣还没从惊惶里回神,只顾念叨着“殿下没事、老天开眼”,鼻子再一吸溜,却又闻到了萧弋身上的血腥味儿。
再瞅瞅萧弋肩上的人,他不禁又一声惊呼:“殿下,这、这人我在南海见过!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沈大人他这是怎么了?!”
“说来话长。我没什么力气了,您帮我把沈夜扛进屋先。”
萧弋一边招呼王宣搭手,一边心想,得亏沈夜现在不省人事,要不您老在这儿‘殿下长、殿下短’的,直接就教我没得装了。
王宣当即架起沈夜另一条胳膊,和萧弋两个一块儿将沈夜撂倒在里屋床上。
随后,他便对萧弋说起自己回到中原的经过,和萧弋的推测十之八/九都吻合。
没和沈夜到来前,这座山居里里外外,就只有王宣一人在,萧弋早就在琢磨,王氏这是去了哪儿。
“宣伯,我——”他想问王宣,可话刚冒头就又顿住。这自是因为,他在犹豫该怎么叫王氏为好。
“我娘呢?”最终,他选择了能想到的所有称谓中,最亲近的那个。
他是有娘的孩子,真好。
“殿下,我原以为回了京,就能和春韶有个照应,俩人一同侍候小姐。可我到这丹枫浦已好几天了,都还没见着小姐呢。”
王宣耷拉着老脸。
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改不了对王氏的称呼。
“听翊国公意思,应是有位神医在替小姐诊治癔症,小姐最近就是被那位神医大人带到别处去了,大抵是出去走走有益身心吧。我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看这院子年久失修,就想着拾掇拾掇,哪知今日竟瞅见了殿下你。”
王宣叨叨着倒了杯热水给萧弋,却见萧弋两手都缠着布带,接住他递过去的杯子时,狠狠地皱了皱眉,再就见杯子原本洁净的外壁,殷上了斑斑血迹。
“殿下,你怎么又弄伤了手?还有你的头发——”
“宣伯,别再喊我‘殿下’了……”
“啥?我不喊你殿下喊你什么?”
“宣伯,您不用纠结。我只是在做一些事,需要隐藏身份。沈夜的情形您也见到了,我想他在这里修养几日。但在南海时您和他打过照面,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想请您先到别处去住几天。这样,城内另有一处民宅,也是我娘曾经的居所。现在那里应该空置着,难为您去找怀宁叔,让他带您先去那儿住几天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