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既是殿下的指示,我自当遵从。可我、可我真的很担心殿下你的身体!”
王宣的焦虑溢于言表。
“宣伯,您放心去吧,我没事的……”
萧弋勉强微笑。
这么对待一个瘸腿老大爷的确有点不仁道,但稳妥起见,也只能委屈王宣了。
“天都要黑了。要不,明早?殿下,就让我多留一宿可好?”
王宣死活不肯走,无非是想多照顾萧弋一阵。
“好,明早……”萧弋太累了,话音越来越低。
眼下,他瘫坐在椅子上都是万般煎熬,又见沈夜依然没有要苏醒的迹象,也就没强迫王宣必须即刻启程。
王宣后面去收拾细软,又回来再三恳求他保重身体的那些话,他都已听不太清。
长夜漫漫,风总算小了些。
萧弋和沈夜缩在一张床上,自觉地把被褥裹得里三层外三层。
再借着沈夜的体温取暖,他好歹半睡半醒着挨到了天光。
次日难得是个大晴天,清晨时分,王宣在萧弋目送下,三步一回首地下了山。
直到老大爷那一瘸一拐的影子再瞧不见,萧弋方才深咳着进屋,倚着门框o了o沈夜。
看来,沈夜何时能醒,仍是个未知数。
萧弋本想来个回笼觉,无奈苦痛无孔不入地侵扰着身体,只教他再难入睡。
他强忍着不适,想往桌前坐坐,怎知脚下步子说脱力就脱力,一转瞬便跌撞在屋角一口陈旧的木箱子上。
这箱子却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老掉了牙,“哗啦啦”地一通响,就从囫囵个散成了渣渣,里头堆放的好几轴画卷,全随着木片残骸滚落地面,被动铺开了大半。
萧弋半死不活地一转脸,却又被画卷上形神兼备的人像吸引了视线。
反正也没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他干脆就这么拿胳膊肘撑着上身,把脸凑近了其中的一幅。
孰知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但觉这画不简单。
画上是对儿顾盼生辉的男女,瞧模样都是双十风华。
少女清丽脱俗,却藏不住一身英气。
而少年,样貌居然和萧弋有六七成相似。
几个月之前,萧弋与徐飐在西山中麓的黎王陵寝碰面。兰雅也恰在同一日,来到这山间小院中睹物思人。
怎料萧弋突然病发,徐飐遂想到带萧弋到这处山居歇脚,也因此在巧合之下同兰雅重逢。
这些画卷,就是兰雅在那时整理放入木箱中的。
萧弋如今回想,那天徐飐和兰雅俩人谈及过往时,自个儿在迷迷糊糊间,似乎也听去了一耳朵。兰雅好像在那时说起了这座山居最初的主人。
不过他后来只顾着帮萧晃跟王氏缓和关系,即使纳闷过徐飐与兰雅谜一样的对话,也没想着深入探究,就更别提把兰雅收好的画卷再翻出来。
今儿个误打误撞看到这些画卷,萧弋心里却像是一下清明了许多。
画上的人是谁,答案似已呼之欲出。
不该说这少年像他,他像这少年才是。
画卷落款处号曰“空明散人”的那位,兴许也即是这处山居最初的主人。
不止一个人同萧弋讲,他与先帝四子,长得颇为相像。
大抵正是那个不可说之人,以已臻化境的技艺,把自个儿和爱侣永世镌印纸上。
萧弋倒也没觉得,自个儿和先帝四子相像的面貌,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原身本就与那位四皇子血脉同源,搁现世,一句话就能拿遗传和基因解释。
又因满手是伤,萧弋两只爪子一个比着一个撂挑子,单是收拾残局,就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随画卷散落四下的,还有白纸与笔墨,想必也是山居主人作画时所留。
这家伙兴之所至,便把白纸展在桌上,用两只手腕子夹笔蘸墨,也充当了一回灵魂画手,将沈夜的睡相记录在案。
又可惜,大作刚一落成,他就再度咳喘不止,给画里的沈夜,好一番腥风血雨的洗礼。
也刚好是这时,桌子对面的床上,忽然有了些许动静。
过了这么长时间,沈夜总归是快醒了。
萧弋低头瞅瞅被自个儿咳血玷污的画纸,自嘲一笑,拿手背抹掉唇角的血迹,顺带着就把画纸团吧团吧塞进了袖管,而后坐到沈夜床边。
沈夜先是手指弯了弯,随即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目之所及,是一处陌生的房间,还有笑盈盈望着他的、萧弋清逸而苍白的脸。
他既惊愕又欢喜,可还没来得及起身,一切感官就全被头痛欲裂所取代。
“小猫儿?!你——我——”他有太多疑问,却又仿佛感觉到无数只拿着锤子与凿子的手,正叮叮咣咣地开垦着他的脑髓。
“看吧,我可没食言,说主动找你,就主动找你。”萧弋冰凉的爪子往沈夜滚烫的额头上一搭,不消多会儿,就起到了降温的效果。
沈夜每次失志后醒来,脑门都能煎熟俩鸡蛋,这他早一清二楚了。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我只记得自己走在出宫的路上……”
沈夜努力回想着先前的经历,脑子里嗡嗡作响。
“你问题好多,让我想想,该从哪个开始回答。唔,就这个吧。”
萧弋吧嗒吧嗒地忽闪桃花眼。
“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燕京西郊山脉的北麓。但要论这间屋子,嗯……对我来说,也算故居。很多年前,我和我娘在这儿居住过。”
沈夜:“……小猫儿,是你带我来这里的?你……又是如何找到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