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到画纸上的内容后,沈夜即刻又是一怔。
他原以为萧弋这家伙拼了命地抢夺这玩意儿,是因为这上头有着与之身份相关的信息,谁知那团皱纸打开来,竟是他十足十还原了自己风采的肖像。
以及……沾染在画纸上的斑斑血迹,就好似一片洁白雪地上,飘落星星点点的红梅。
“这是……你画的?”
“还我!”
“你怎么咳了那么多血?”
“呵,我时日无多,你早知道。”
“你答应过我会保重身体的,我不许你这么说!”
“还我!”
萧弋红着眼低吼,终究俩手并用着抓到了画纸。
呲啦——
画纸顷刻被扯成两半。
萧弋拎着画中“沈夜”的脑袋,沈夜则攥着“自个儿”的脚。
“沈夜,我累了,甭管什么事儿,都明天再说吧……”
萧弋慢吞吞地走回床前,眼里暗淡无光。
那半张画纸,也从他爪子里再度飘落。
打从这当儿起,直到大半夜已过,萧弋的眼睛都再没睁开过。
而沈夜也默不作声,在桌边对着那张拦腰截断的画纸,独坐了一整夜。
往昔里僻静幽深的山间小院,当下可谓人满为患。
次日一大早,春韶便忙里忙外地准备起膳食。
王氏也一样早早起身,拿着布料坐到院里树下的石桌前,眯着眼一通缝缝剪剪。
兰雅倒显得挺闲适,在屋里啜着茶,又时不时透过窗子,瞄上王氏一瞄。
萧弋其实没能睡着几时,天大亮后,他便也不再躺着,靠自个儿的力气合衣下床。
沈夜见状,噌地站起身来:“小猫儿——”
“我去看看我娘。”萧弋没抬眼皮儿,嘟嘟囔囔就这一句,不由分说出了屋子。
王氏今儿个做的,又是小崽子的小衣裳、小裤子。
她手上动作娴熟,口中也念念叨叨,无外乎什么“娘亲的小弋儿,快快长大呀”。
王氏专注于那堆针线活,萧弋就也没去打搅,静靠着院子另一侧的大树,远望王氏。
刚过片晌,他就又见王氏自言自语:“小弋儿,你出生时足有七斤半,白白胖胖的,可招人喜欢了。他们为什么要和我说你病了,还是娘胎里带出的疾症?娘亲不懂你的身体为什么一落千丈,娘亲好心痛……”
萧弋默默听之,心里头除了不是个滋味儿,却也疑云密布。
《天机令》一书里的描述,一向是说他这原身先天有疾,而王氏的言辞,又总和原书相悖。
王氏罹患癔症,不论说什么,按常理都没可信度,但萧弋就是无端端地有种直觉,他的娘亲,所言非虚。
王氏缝制的小衣裳基本成型时,沈夜也来到了院子里。
萧弋倚靠着老树这头,沈夜便站在另一头,俩人谁不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王氏把小衣裳小裤子在桌上铺铺平,再一昂头,目光就在对面的老树下定格,眼里仅映出了沈夜一人的影子。
只见她蓦地面露欣喜,全当那堆针线活从没存在过,直冲沈夜招手道:“弋儿,快到母亲这儿来。”
得,这是再也认不对人的节奏了。
沈夜深沉侧视萧弋,却见萧弋已清寂地走往别处。
“我娘既将你当成我,那就由你代我哄哄她吧。我别无所求,只想她开心。”他话说得清清浅浅,没有再回头。
王氏没理由无缘无故就患上疯病,她变成这样,总得有原因。
萧弋分析来分析去,决定先从王氏身边人入手。
近水楼台,老宫娥春韶就是第一个。
春韶正在灶台前专心舀水淘米,萧弋冷不丁来到她身边,直教她差点打翻水盆:“哎呦呦,殿——公子,你走路怎么跟猫似的,可吓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萧弋晃晃自个儿两只毫无用处的爪子,诚挚地翘个嘴角:“我原想来给您打下手的,可到了您这儿才发现,是我高估了自己。”
“啊,那哪里使得。公子你快去歇着吧,身体要紧啊。”春韶老脸挤出一百零八道褶。
“我这不就在歇着么。”萧弋展颜一笑,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春韶聊起了天。
这聊着聊着,就拐到了重点,萧弋旁敲侧击着便问春韶,自己刚出生那阵,是不是遭遇过什么变故?
春韶年岁大了,脑子不再灵光,眨么着浑浊的老眼琢磨大半天,方才咣地拍个脑门:“瞧我这记性,那年的确是出了件大事!”
她遂与萧弋道,萧晃少年时便被先帝立为太子,早早娶亲生子,未纳王氏为正妃时,几个侧室已为他生育了六个女儿,就是不曾有男丁。
王氏入主太子府,前几年一直无所出,后来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却在诞下麟儿没几天,就随同萧晃出使邻邦。
萧弋那还是小婴儿的原身,便被留在京师太子府中,由奶娘照料。
结果,一载过后,就在萧晃与王氏归来前夕,太子府里仆从、侍女、管事、府医等人,竟然全遭飞来横祸,一夜功夫,所有人都因吃了有毒的食材而暴毙。
而婴儿的吃食和成人不同,于是尚在襁褓中的原身,就成了全府上下唯一的活口。
至于当夜太子府出了什么乱子,由于死无对证,当真是没人知道了……
春韶打开了话匣子,便开始喋喋不休,压低了声音又管萧弋叫“殿下”。
“等到我们在太子府一片尸骸狼藉中,寻着哭声找到殿下你时,却发现你已患上重病。先帝几乎派遣了太医局全员出动,才堪堪把殿下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