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弋还想去追王氏,却深咳到支撑不住身体,风一吹,便像个不倒翁般左摇右摆。
沈夜的目光本就没离开过萧弋,此时更是毫不避讳,将自个儿的肩头交给萧弋依偎。
“去看着夫人,这里有我。”兰雅低声吩咐春韶。
春韶感激涕零,颠颠地赶去王氏身边。
“跟我来。”兰雅淡漠扫视沈夜,和沈夜一块儿扶住了萧弋。
“雅姑姑……”萧弋费力抬头。
“想要命,就少说话。”兰雅话是对萧弋说的,眼睛却仍停驻在沈夜身上。
山腰上的小院拢共也没几间屋子,王氏和春韶回了左手边那间,兰雅则带着沈夜和萧弋进入右手边的这间。
“你的手看来是为利器所伤,需缝针。”兰雅斜眼看看沈夜身侧的古剑,又盯紧萧弋,刷刷两下解下萧弋手上简易的包扎。
萧弋皮开肉绽的两只手,瞬间骇人地重见天日。
他背对沈夜,痛得龇牙咧嘴,可再转过头和沈夜对视时,便又强挽出了微笑:“别介意,我娘就是这样,时常搞不清楚谁是谁。她能认出我来时,对我可好了。”
“……”沈夜缄口不语。
那位萧夫人的情况一目了然,不过是脑子出问题,身体又没毛病。
可萧弋这家伙就不一样了,他真的好怕突然某一刻,这家伙就会在他眼前随风而逝。
兰雅表情更冷厉,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个小罐子,在萧弋伤口上涂满罐子里的药膏。
相当难得,这是味奇药,甫一涂上手,萧弋的伤口就如沐春风,兰雅在皮肉上穿针引线,都觉得有多痛了。
萧弋立马想到身处天机岛上时,玑玄子让他找寻到的那种深海藻类。这玩意儿兰雅也有,秦绯摔断腿那次,能奇速痊愈,也是全仰仗了兰雅。
而兰雅也从不掩饰对萧晃的厌恶,萧弋取代原身成了萧晃的子嗣,自是遭受那位“父皇”殃及,兰雅对他一直肉眼可见的冰冷。如今,她却一改往日态度,给萧弋用这东西,不可不谓倾囊相助了。
“雅姑姑,这么珍贵的药品,你怎么舍得用在我身上。”萧弋苦笑着打趣。
“既然知道我不舍得,就别再废话来惹我心烦。”兰雅脸板得一丝不茍,压根儿没抬眼。
沈夜静默伫立一旁,瞧着萧弋,也同样留心着兰雅。
虽是头一回和兰雅相遇,兰雅也并没主动言明自己何许人也,但沈夜早前就有听闻,徐飐的那位神医挚友似乎是位女性,还有着天竺血统,和中原人的相貌不尽相同。
即使尚不知晓神医姓甚名谁,他就是不自觉地把兰雅和那人联系起来,也因此又在转瞬之间,再行怀疑起萧弋身份。
这时春韶又来到屋前,说是夫人旅途疲惫、精神不佳,她已伺候夫人睡下,是以忙赶来公子这头,瞧瞧还有什么能搭把手。
锦衣卫指挥使沈夜沈曦行鼎鼎大名,春韶没问沈夜是谁,直接就称他为“沈大人”。
“公子,我替你和沈大人清洗下衣物吧。”她搓手翘望着萧弋和沈夜俩人周身血渍,满脸真心实意。
萧弋不忍拂了春韶好意,斜倚在床栏,倦怠地点个头。
沈夜便也没推脱,转身解下自己的外衫。
萧弋两只爪子经由兰雅重新包扎,绷带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基本处于废用状态,越胡撸自个儿前襟、就越整不明白。
沈夜当即上前帮忙,怎知一个寸劲儿,藏在萧弋袖管里的那团皱巴巴的纸,就滴溜溜地滚落地面。
萧弋可不想沈夜瞧见那幅画儿,嘴一撇眉一皱,晃晃悠悠地就要起身去捡,又奈何,腰板都还没挺过来,就被沈夜按坐回床上。
兰雅在一边瞧着,已从沈夜看待萧弋的眸光中,论断俩人情意甚笃。
她冲春韶使个眼色,率先走出房间,春韶也不是没眼力见儿的人,小碎步跟得贼快,出了屋子一关门,便把剩余的时光,全留给萧弋沈夜俩人独处。
萧弋仍想去捡画儿,沈夜却先他一步,将地上的纸团拾起。
“这是什么?”
他说着就要展开纸团。
“没什么好看的。”萧弋蛮横地伸胳膊去抢,脸比纸白。
他也不晓得自个儿这是怎么了,就是忽然间心绪低靡,没来由地深感落寞。
兴许,这只能归结于他也仅仅是个凡人,自私自利逃不过,七情六欲推不脱。
娘亲就是娘亲,怎么能够和别人分享?
纵使是沈夜也不行。
顶多……顶多也就让沈夜称呼王氏一声“丈母娘”。
所以这事儿——
说吧,矫情
不说,憋屈。
总而言之,萧弋的好心情,早在王氏误认沈夜那时,就一寸寸地土崩瓦解。
沈夜却没给萧弋可乘之机,抓着纸团,手往身后一背:“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的我?前夜,究竟发生过什么?”
萧弋垂着两粒儿眼珠子,声音闷闷的:“你先把那东西还给我。”
沈夜凝眉:“小猫儿,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萧弋猛一下抬眸,萌生出不讲道理的苗头。
“小猫儿,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不能看?”
“到底是什么东西你非看不可?”
“这东西有秘密?因而你不想给我看见?”
“没有,别问了!”
萧弋病痛缠身,爪子又有失灵活,却不自量力地要跟沈夜硬拼,真跟只被踩到了尾巴的老猫无二,满嘴獠牙,浑身炸毛。
可惜沈夜照例远快过他,一个闪身就轻松避开,在角落里展开了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