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大人对掣云叟讲出这句话时,口吻不似商议、却似指令。
他随即又深沉地审视萧弋,足有一刻之久。
在这之后,这位楼主大人便放声朗笑,换副春风和润的神采。
“不错,要与沈夜对战,的确需要一件利器。萧卿,孤应允你,就将‘逆鳞’予你一用。”
掣云叟一听楼主大人要出借太/祖圣物给萧弋,即刻惊呼:“今上,那逆鳞刀可关乎着天机——”
可楼主大人一挥手就制止他再说。
“璆鸣,慎言。”这位楼主大人临风而立,端的是器宇轩昂。
只听他随后便又话锋一转,问掣云叟道:“你养的子母蛊,对沈夜可还奏效?”
“这……”
掣云叟眼里阴光闪烁。
“今上,属下当时将沈夜放入虫茧中,实是另有用意,母蛊虽由属下随身携带、未曾遭遇火情,子蛊也仍留置于沈夜颅内,可是……”
“好。”
楼主大人不等掣云叟的后继说辞,已转个脸又睨向萧弋,高视阔步。
“萧卿,此一战,孤要亲眼见到沈夜亡于‘逆鳞’刃下。你可听清楚了?”
“属下领命。”
萧弋如觐见君主般,再行向楼主大人俯首以礼。
眼瞅萧弋的身影一路低咳着隐没于半山,楼主大人总算又在高塔发声。
“那敖族人萧弋若真能杀了沈夜,那他的本领就再毋庸置疑,孤与璆鸣你得此人效劳,莫不是这老天也要帮孤完成未竟之大业。再说,沈夜可是那位陛下亲子啊。他一死,那位陛下,便当真后继无人了。如此,囿于孤心中二十余年的怨怼,也当平息不少。”
他讳莫如深地面向掣云叟,笑意中的和煦荡然无存。
“璆鸣,后生可畏,你却不喜。那敖族人若不敌沈夜、遭致反杀,不也正好合了你的意么?那往后,你继续将沈夜据为己用就好。无论怎么看,孤与你都不吃亏。这场戏,你我好好欣赏便是。”
最近几天,寒风格外肃杀,天亮的时辰,也一日晚过了一日。
沈夜在暗无天日的墓穴中昏睡久了,早不知时间易逝。
可这天清晨,黎王陵寝的墓门忽而从外间被推开,一缕天光就此偷溜进墓道。
沈夜便是在这缕天光下苏醒。
来给沈夜开门的人,居然是身着便服的翊国公徐飐。
“曦行,起身吧。”徐飐不仅给沈夜开了门,还给沈夜及时送来水和食物。
“我不是来捉拿你的,也不会将你的行踪告知陛下,你大可放心跟我走。”他将满目惊疑的沈夜扶出墓道,又让沈夜登上停于山前的车马。
由此可见,这位翊国公定是知道些什么,因而单人匹马、有备而来。
“国公爷,我——”
沈夜心绪如麻,不禁语塞。
直到在车厢中坐定,他都还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在皇族陵寝中饱睡终日。
“我只是受人之托,将你带出黎王陵。”
徐飐脸色沉郁,似是心事重重,此后都没再和沈夜多言。
沈夜撩开车帘,但见徐飐竟正带着自己朝燕京城行进,更是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马车辘辘驶入城门,不消多会儿,天却阴了下来,一阵北风平地起,雪花已片片洒落。
燕京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这样不请自来。
地面上积起一层莹白时,马车也在一条破败的民巷外停下。
徐飐带沈夜走入巷子,止步于一间荒废的小宅。
“进去吧,有人在等你。”
腐朽的门扉吱吱呀呀,徐飐给沈夜指指宅子里的断垣残壁,退身事外。
东墙豁西墙倒的陋室前,一束玄影斜坐门廊。
那影子脑袋上戴着兜帽,半边身子在廊里,半边身子在廊外,任由雪花飘落肩头。
再往细了瞧,就见他一手举着串糖葫芦,另一只手则往外伸伸,好像惬意感受着冰雪的清凉。
王氏曾居住的这间小宅子,早前已毁于风暴。
在这儿等着沈夜的人,正是萧弋。
“小猫儿……真的是你。”
沈夜得见萧弋,心跳又是骤然一乱。
一路之上他都在想,能支会徐飐去找自己的人,只能是黎王萧弋。
萧弋掸掸衣袖上的霜雪,一身清幽。
再接着,他就站起身来,抬手直指沈夜,愣是把爪子里那串糖葫芦,亮出了绝世神兵的阵仗。
一如既往,这家伙眼底有着这世上最清澄的泉水、最透亮的日光。
“求战。”
他只冲沈夜说出这短短二字,风平浪静,却掷地有声。
第100章 迷神引(十)
100 迷神引(十)
沈夜愣了一愣。
他不光瞧见了萧弋眼中清亮的光, 还有史以来第一回看到这家伙唇上零星的血色。
这还是前几天他见到的人吗?
——那个明明病入膏肓、却仍是偷奸耍滑一把好手的人。
在沈夜看来,萧弋现在的状态,已比以往好上不知多少倍, 不说胸口碎大石、徒手劈榴莲,也确实有了能和人放手一搏的本钱。
不过, 这“只”狡黠的“小猫儿”,居然主动求战,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沈夜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糖葫芦还在待萧弋爪子里,保持着横刀立马的架势。
沈夜垂眸一瞥,有点想笑。
“就凭这个?”
“不行么?那这个。”
萧弋踏上前一步,另一只爪子蓦地往身后一抽。
一转瞬,这家伙已把一柄颀长且窄薄的横刃刀, 明晃晃挺到沈夜身前。
此刀通体漆黑, 手柄底端有一圆环,长逾三尺、宽却仅有寸许,正是大邺太/祖皇帝萧兼的佩刀、后世奉为圣物的“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