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之又娇滴滴地哼了声:“走吧,叫上玑玄子老前辈,咱们这就回楼里去。”
怎料,就像刚刚拒绝萧肇那样,萧弋也将寒江雪婉拒。
他说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做,暂时不想回去,恳请雪姐姐宽放他几天闲假。
“你这小嘴儿,永远都这么会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楼主大人早就擢升你为楼中总领,协助代理楼主管理江湖事务,姐姐我现下也得受你统辖。”
寒江雪嫣然巧笑,又给萧弋理了理衣襟。
“得嘞,姐姐我也不阻你,只盼你多注意身体,凡事都别太勉强自己。”
这世上,除了亲姐唐赟,江湖上的这位雪姐姐,也当真是个待萧弋不薄的人。
萧弋谢过寒江雪,便只身隐入了风雨。
等到那玄衣白发的影子再出现,已是在近两月后的西山黎王陵。
云卷云舒,又是一年将尽。
算算时日,儋州黎王的“死忌”,刚好也就在近几日了。
想当初,萧晃还以为萧弋是自己亲儿子那阵,此地尚安排有一队护陵卫士。
反观现下,所有的军士都已被萧晃撤走,偌大的陵园,只剩荒草凄凄。
这对萧弋而言,反倒成了件幸事。
只用须臾,他便大大方方地站到了自个儿的坟头前。
说实话,每回到这地方来,这家伙都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既酸涩、又有点想笑。
搞得他只想叹一句: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换做别的大活人,肯定没谁愿往死人的地界跑,忒晦气。
但在萧弋看来,这座陵寝几乎从没有外人来,却是个挑灯难寻的好地方,关个人啊、收个物啊,均有妙用。
今儿个他前来,便是打算取走自己曾几何时藏在这儿的一件物事。
穿过晦暗阴冷的甬道,便进入了地穴深处的墓室。
萧弋从自个儿棺椁后的一片幽冥中,摸了个沉甸甸的包袱出来。
随即,这家伙便背着这包袱出了黎王陵,又往西山另一条山麓而去。
丹枫浦上的那座小山居,就是他今日之行的第二站。
秋意正浓,丹枫浦一带,漫山遍野入目赤红。
萧弋不紧不慢地拾阶而上,望着远峰层林尽染,眼里尽是水阔天长。
偶有几阵低靡的咳音,也不时被山岚吹散。
很快的,那处红枫掩映下的小院子,已剩不到几步路。
然而说不准打哪时起,萧弋似乎略微放缓了步履,再跟着,眼里清浅的光就也不着痕迹地沉凛起来。
山径旁的林木中,有些许异样的光斑。
萧弋察觉到了粼粼的兵芒、森森的寒意。
枫林中埋伏着什么人。
有杀气。
腾腾的杀气。
倏忽之间,无数支冷箭已狂风骤雨似向萧弋袭来。
萧弋急转身形、凌空而起,躲过箭雨的第一、第二、第三支,打掉第四、第五、第六支,却眼瞅着避不开第七、第八、第成百上千支。
更教这家伙有苦难言的是,一旦全力动武,潜藏在体内的千年冰万年雪,就开始撒欢儿地撕扯起他的血脉、冻结起他的脏腑。
用不了片刻,他就已消耗掉九成的体力,节节败退,咳喘连连。
而隐秘在林间的那些人,正变本加厉地万箭齐发。
欻,一支箭划破了萧弋的左肩;
欻,又一支箭蹭伤了萧弋的右腿;
欻,再来一支箭,直逼萧弋的心脏……
可是又有谁能想,就在这家伙将被万箭穿心的一息,竟还能有变数发生。
一束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清影,比流星急、比白驹快,转瞬就已飞身箭雨之上。
萧弋心神陡然一恍。
——清影,居然是沈夜。
伏击者是什么人?
沈夜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萧弋虽身陷危局,却仍在飞快思忖。
除非……
他瞬间想通了点什么。
致命的箭雨漩涡中,沈夜却能履险如夷。
只见他展开双臂,两手便似化为两块磁石,立时拥有了无穷尽的吸力。
那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顷刻间就纷纷失了靶心,一个挨一个地成为这股力量的俘虏。
由此刻始,枫林中向萧弋射出的箭,来一支便折一支。
眨眼光景,沈夜两手已各自攒起一捆利箭。
而萧弋在他到来后,也借机脱离出九死一生的困局。
沈夜青衫如练,犹若冷峻的鹰隼,翱翔于长空,猎物一锁即准。
冷箭不能伤他分毫,他却可将冷箭化为己用。手腕一翻,那数十支箭矢就又从他手中飞射出去。
伴随着十几声利刃刺入骨肉的闷响,枫林中便接二连三地倒下了十几条中箭的人影。
拜沈夜所赐,萧弋又一次化解了危机。
可沈夜实在出现得太突然,这一天,仍旧不是萧弋想见沈夜的日子。
如果可以,他多想做一袭来去自如的风,能够在沈夜眼前凭空消散。
但是很明显,此时此刻,他已无处可遁形。
斜向上的山道上,沈夜的站位比萧弋高出约么十几级台阶。
萧弋就这样在稍低的位置,背对着沈夜,孑然而立。玄衣大氅还有带毛毛的兜帽,将他整个人遮作了一抹黑黢黢的烟,轻薄又缥缈,迷离又徜恍。
沈夜紧盯着这缕活生生的烟霭,耳闻他萧索的咳声,眼见他背脊的微颤,同时也嗅到了他受伤的位置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
这是个病人——沈夜本能地判断。
同时,这个人的身型,他也觉得很熟悉。
萧弋今儿个没戴面具,刚才沈夜出手时,必定看到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