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姐姐面前,萧弋终于睽违已久地卸下了伪装:“往生楼的那位楼主大人正在秘密筹谋大事,只怕会危及京城百姓。可迄今为止,我都还没能探得他具体的计划。”
他幽幽凝眉,又道:“你看到的那些人,美其名曰为我所用,实是那位楼主大人对我的监视。我只有把能做的戏码都做足,才可能真正取得他的信任,继而参与进他的计划。”
“懂了,我务必替你保密,不教你露出马脚。可是晏之,你有想过后果吗?你隐瞒大家,只会让自己面目全非,让所有人都对你产生误解、将你视为十恶不赦之徒!”
唐赟听了萧弋的话,实在按捺不住激动。
“那些了解你黎王身份的人,尤其是紫微垣里的那位陛下和怀宁伯伯,他们真的都会认为你已变节!”
“我从前做过很多错事,向来也不是什么好人。那就由得他们那样认为吧。”
萧弋冲唐赟挽个笑,很清湛,很纯粹。
唐赟却从这家伙的上扬的唇角里读出了另一层意思。
心中有赤诚,眼底见光芒——为了阻止那位楼主大人的阴谋,背负恶名,他在所不惜。
“……晏之,我能为你做什么?”
“哈,那就去跟着你的斐斐一起狠狠地咒骂我,用吐沫星子淹死我。她要是来找我寻衅,你也一定帮她出了这口恶气,千万别对我手下留情。”
“……什么时候成了‘我的斐斐’?”
“难道不是么?”
萧弋仿佛笑得更快活了。
却也是在这当儿,一阵凛冽的寒风过境,老柏免不了枝桠摇晃、树叶簌簌作响。
冷风吹落萧弋头上的兜帽,也将他的笑靥挫骨扬灰。取而代之的,自然是那听得人分外揪心的咳喘声。
萧弋不得不别过头去,尽力不让唐赟看到自己苍凉如白骨的脸色。
待到树静风止、咳声也渐低,他才又转过脸来,一面把兜帽重新遮回脑瓜顶,一面在唐赟关切的眷注中重拾笑颜:“放心,我吃嘛嘛香。”
这家伙说自个儿“吃嘛嘛香”,固然纯属扯淡,但他的二伯萧显就不一样了。
这位豫王爷,绝对深切贯彻执行着“吃嘛嘛香”的准则,下榻太子府不过三日,就几乎已尝遍了燕京城里的各色美食。
再者,这萧显也是个闲不住的主,生命全在于溜达。
京师美景逛足、佳肴吃够,他就又琢磨着要去西山的黎王陵瞅瞅。
萧显非但不晓得儋州黎王逝世是假,也同样不晓得,他并非萧显的亲子。
是以在他的认知里,一直都没闹明白,这小侄儿的忌辰,萧晃为什么不在乎。
纵使素未谋面,也属血脉相连。
儋州太远,不去就不去。可京城来都来了,瞧瞧黎王小侄儿的衣冠冢,总得可行吧。
就算忌辰已过,去烧一柱香、掬一滴泪,也是他萧显这做叔叔的一片心啊。
正是这位豫王爷一连串发自肺腑的言论,让前尘尽忘的沈夜,也为已故的手足动了容。
西山中麓的那座黎王陵园,他也自觉应当去看一看。
萧显在沈夜陪同下到了黎王陵,但见满目的萧寂和荒芜。
这小侄儿活着时不受待见,死了还更惨,萧显这样想着,果真鼻子一酸、泪洒黄土。
在通往山中陵寝的神道上静默稍时,这位豫王爷又擤了把鼻涕,与沈夜唠起了另一人。
“你的父皇肯定没跟你提过你那个本事大过天的四叔。本王几十年前就听说,你四叔在这大西边的山头上,搭过屋子盖过房。本王寻思着,是不是就那头?快,你也来帮本王瞧瞧!”
他指着远方的山峦,好似满怀憧憬,可还没过一盏茶功夫,就又耷拉下嘴巴,自怨自艾起来。
“我们兄弟几个里,想都不用想,我是最不争气的那个。老大老三老四仨,那是样样比我强。”
话匣子一开,这位豫王爷叽里呱啦地就再难打住。
“先说老大、也就是你父皇,身为嫡长子,自出生就被当作储君培养,他也当真不负众望,平常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早早就在为你已故的皇爷爷分忧。”
逼逼完萧晃,他就又逼逼起吴王萧晟。
“再说老三,他和你父皇一母同胞,也是嫡子,打小就展现出了非凡的能力和过人的抱负。可是这人吶,要是成长路上只听赞誉,那便难免会飘,总觉得这江山别人都不配。这不,瞎搞胡搞、一败涂地,后来在大火里死于非命,连个全尸都没落着。”
老萧家的大哥三哥已被细数一通,四弟自也不能幸免。
“偷偷告诉你,你皇爷爷最欣赏的其实不是你父皇,而是你四叔!他把最紧要也最危险的任务,全都机密地赋予老四,足以见得对老四的信赖!前些年,本王还从你父皇那儿听出点苗头,他像是也想效仿你皇爷爷来着呢!对咯,你小姑姑也曾和我说,她偶然见到个南海敖族人,和老四长得可忒像了!老四失踪二十年,怕已命归黄泉,你说说,那人该不会是他的转世吧!”
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叨逼叨了半天,末了,这位豫王爷又拍拍沈夜的肩膀,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
“别听本王瞎扯八道那么多,本王实是要夸你!你的能耐可是不容小觑,总之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呀!你四叔要是仍在世,本王还想看你俩一较高下哩!”
有一说一,萧显的话,沈夜一字不漏地全听进去。
先皇四子在西山的小屋、吴王萧晟的谋逆之罪、及其葬身的那场他也一直关注着的大火,无不十分引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