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弋在秦绯耳边恶狠狠地低语,可话音突然就被咳声所取代。
秦绯见这家伙的咳嗽越来越重、连握着匕首的手腕都在微微颤抖,便以为自己有了逃跑之机,又哪知甭管怎么奋力,想要掰开这家伙胳膊也仍是徒劳。
然后她就又听萧弋掺着咳声的讥笑在耳后响起:“你再不走快点,前边的人都等着急了。”
还真被这家伙说着了。
秦绯遭到挟持,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冰天雪地中,多少人的脑门上都着急上火地淌下了汗珠子。
用不了片晌,萧弋已胁迫着秦绯趟出了一条出府的路。
跨过大门、走上大道,这家伙活生生地以身作则,告诉大伙儿何谓“饿鬼在人间。”
如何与沈夜对垒,便是这只“饿鬼”面临的最后一道关卡。
鹅毛大雪中,太子沈夜果然勒令众人后退,而后独自朝着萧弋走来。
他目不转睛,任由雪花飞落肩头,目色凛冽过冰霜,音色深沉过海洋。
“萧弋,我几个时辰前才与你说过的话,你却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么?”
第126章 焕山河(六)
126 焕山河(六)
萧弋一声讪笑, 眼睛里尽是森然的光。
沈夜的话,他与其说是忘了,倒不如说是压根儿就没听。
“……”沈夜的眼眸在萧弋身间凝瞩不转。
他原以为自己即是深渊, 片刻过后却又觉得对方才是深渊。
随之,他便又观察到, 那方深渊也在凝视自己。
这真的是他沈夜认识的萧弋吗?
真的是他一见如故、视为良朋的人吗?
真的是那个就在今天早些时候、还和他谈笑风生的家伙吗?
一瞬惝恍、半刻彷徨,沈夜的心底,始终有个踟蹰的声音。
那个声音仿佛不停跟他说:是的,你们是都瞧见了这家伙心狠手辣、这家伙杀人如麻、这家伙横行不法,可你们不知道,他不是个坏人。
那他该是什么样的人?
沈夜不论更换何种角度想,都找不到能令自己信服的理由。
做了恶就是做了恶,这家伙如今的所为, 怎么看都罪不容诛。
他沈夜已给过这家伙机会, 是这家伙自己不知珍惜。
非但不珍惜,反而变本加厉。
可一次机会错过,就不再有第二次了。
所以, 历经内心亘久的天人交战, 这位太子殿下还是拔出了剑。
“放开人质,你已无路可走。”
寒冷的剑锋直指萧弋,太子殿下的声音却只比手中剑更冷。
“让我走,我自会放人。”
萧弋冷笑着勾唇,眼神落在那柄泛着玄关光的剑上, 更显阴鸷与凶残。
“太子殿下, 我死不足惜, 只求殿下速将此人捉拿, 以慰我爹在天之灵!”
秦绯挺直胸脯、咬紧牙关, 已置生死于度外,甚至自己伸长脖子去抵匕首。
由此看来,她倒的确是继承了几分老爹秦敛的风骨,矢志不屈。
“秦小姐,你不会死。”
沈夜的长剑凛然生光。
“这个人,也不会走。”
这世上有本事的人不少。
但在不误伤人质的情况下、还能正面制敌的人,就只有萧弋眼前的沈夜。
见危受命,沈夜决意死守善道。
一剎那,这位太子殿下已向萧弋出剑。
猎猎风起,八方云动,剑光过境之处,茫茫雪雾平地而起。
在场人等眼花缭乱,瞬时便分不清沈夜穿梭于雪色间的身影。
萧弋原本病情就在作祟,又加上控制着秦绯,施展身法时就更受阻碍,再怎么负隅顽抗,也不可能是沈夜对手。
沈夜既要解救秦绯、又要制伏萧弋,出剑时的角度何其刁钻。几招过后,他猛然更换剑尖为剑柄,在萧弋和秦绯之间出其不意地一挑,萧弋手上的匕首就被震得把持不住,也使得秦绯有了可乘之机。
秦绯用尽吃奶力气,胳膊肘使劲儿向后直怼萧弋肋骨,在萧弋吃痛之际,撒丫子便跑出数丈远去。
没了秦绯这块人盾,萧弋的前胸后背便全部曝/露在外。
旁的人只见他动作渐显迟钝,却不知,他心肺上的寒凉之气已遍走全身,让他每挪动一步都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偏偏也是在这时,沈夜的长剑再度来袭。
萧弋实在无力闪躲,只听“呲啦”一声响,那锋利无比的剑尖就已斜着在他背脊划过。
从左肩到右腰,萧弋里外衣衫层层开裂,一道长及二尺、深至露/骨的伤口,立时昭然若揭。
沈夜一击得手,眼见萧弋踉跄着跪倒在地,彻底失去行动之力,只剩卑微喘息的份儿,已知他穷途末路,便不再追招。
他向前一步,只待擒住这家伙,可离近之后,在这家伙身上所见的,又不仅是那道皮开肉绽的新伤。
衣衫破裂,萧弋后背因此敞露。
沈夜但见这家伙被血污染红的背脊上,爬满了纵横交错的瘢痕。
他蓦地一晃神,只觉这些触目惊心的印记,自己曾经在什么人的身上也看到过。
那个人,他似乎非常熟悉,也对他至关重要……
再看以豫王萧显为首的那一大帮人,得见凶徒失势,自是大快人心。
这些人都还没发觉沈夜神情的凝结,萧显欣赏完沈夜这酣畅淋漓的一击,更是忍不住拍手叫好。
“好喽好喽,今天的事儿总算了结!秦家小姑娘你也节哀顺变,你父亲的事儿,本王一定替你做主!”这位豫王爷一通叫嚣,当即就从一边的锦衣卫手上要过镣铐,要亲自去把那凶徒铐上。
“大侄儿,干得漂亮!来来来,让你二叔我也威风威风!”他耀武扬威地踩着积雪,脚底下嘎吱作响,不一会儿便靠近了沈夜和萧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