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到跟前俯视萧弋,萧显不屑冷哼。
手一伸,他便抬起萧弋下巴,却没料到这家伙的脸皮儿比冰窖还冻人。
“啧啧,怎么这么冰,本王的手指头差点就被冻掉啦!”
这位豫王爷禁不住一激灵,缩回手狂抖。
“哼,本王瞧你长得人模狗样的,心肠怎的如此歹毒!待本王奏请皇兄,就给你判个凌迟处死!”
萧弋已然是阶下之囚,脸上却还能比刚才更添戾气。
萧显帮他抬了把头,他刚好顺势朝天望去,随即一记乖张的阴笑,捎带着也抛给萧显一道瞳光,又凶又煞。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豫王殿下已免不了原地去世个十次八次。这位豫王爷和萧弋对视,顿时心肝脾肺肾一通乱颤。
“你你你,待本王将你锁了,这就找人剜了你的眼珠子!”他说着便叮铃桄榔摇晃锁镣,撸起袖子就是干。
岂料,就在这位豫王殿下打算给萧弋戴上镣铐时,惊变说来就来。
茫茫大雪中,居然有朵“黑云”从天上俯冲直下。
直等这“黑云”落地、把猝不及防的萧晃撞个人仰马翻,众人方才看清,这是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
就连沈夜都赶不及上前的再一眨眼,这蒙面人已胳膊一扬,朝着众人丢出了数枚威力生猛的烟雾弹。
大道上霎时烟尘弥漫、积雪纷飞。
雪雾混杂着浓浓的黑烟,将这片白茫茫的世界搅浑得一塌糊涂,只教所有人都短暂地成了瞎子。
起码过去整整一刻,浓烟和尘雾总算散尽。
众人恢复了视野,却哪里还能见到萧弋和那个蒙面人的影踪。
就连秦敛的那颗头颅,也已随着这两人无翼而飞。
“可恶,这歹人竟还有同伙!这都能让他给跑了!加紧搜捕,无比把那歹人绳之以法!”
萧显在雪地上扑腾老半天,被扶起来以后,骂骂咧咧就没再消停。
以刘潜为首的一干人等,全都围着这位豫王爷打转。
唯独沈夜远离了众人,独自于漫天飞雪中执剑静立。
雪花落于剑身而不化,同样在剑身凝固成冰的,还有萧弋涔涔的血痕。
沈夜瞧着自己手上的剑,忽感一阵恍然。
太可笑了——他当真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就在不久前,他沈夜还信誓旦旦地同人说,有他在,就谁也别想伤害萧弋。
可现如今,却是他自己,亲手伤了这家伙。
尤其是,他伤这家伙的兵器,就是这家伙刚刚赠予他的剑……
这一夜的风雪冰天,好似永远都没个尽头。
好在风雪没头不要紧,脚下的路还是有的。
蒙面人连搀带扶,拉着萧弋一路疾行,直到城郊十里一处不打眼的小村落,才肯稍稍把步子放缓。
“真得感谢这大雪天,就算有脚印,很快也会被覆盖。没人能顺着足迹追上来。”
蒙面人压着嗓子,边走边对萧弋道。
“你伤得不轻,需得尽快处理。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萧弋极度虚弱,脸上已丁点颜色都瞧不出来。
可他仍冲这蒙面人挽起个笑,爪子在这人脸上一胡撸,扯下那块黑布来。
“这儿没别人,不用了……”
没有遮挡后的那张脸,清俊而绮丽,亦有着和萧弋七成相似的桃花眼。
谁能想到,在千钧一发之际救走萧弋的蒙面人,会是唐赟。
“姐,幸亏你回来得及时……这么说,那边都安顿好了……”
“对,这个你放心。”
“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好东西……威力……好生猛……”
“几年前我途径江南,跟霹雳堂的总舵主不打不相识,他就送了我几颗霹雳弹,确实是他们的镇堂之宝。”
“喔……那位总舵主……是男是女啊……”
“你没力气说话就少说两句吧,都怕你没到地方就交代在路上!”
唐赟即使紧紧扶持着萧弋的身躯,也感觉自己抓住的是一袭薄雾,仿佛一不留神,这雾气就要从指尖溜走。
“这下对不起斐斐的人是我了……不止对不起她,还对不起二伯,”她低声叹息,又冲萧弋斜个眼,故意流露出责备的神采,“你也是,看你往后如何和二伯解释。”
萧弋却硬压着咳声咧嘴:“我又没打算认他……何需跟他解释……”
唐赟委实拿这老弟没辙,也就不再跟他废话。
进村走约百步,她便将萧弋扶进了一间空置的农户小院。
院子稀松平常,遮风挡雪,勉强够格。
唐赟把萧弋安置在床上,那颗一直被萧弋提之死手上的人头,也被摆到了一旁。
马上取来烧了热水,取来干净的布帛,就着烛火给萧弋清理伤口。
萧弋抱个枕头趴着,整张脸都深埋枕下,以此来掩饰锥心的痛楚。
从唐赟的视角看过去,这家伙反倒活脱脱一只乖顺的小猫,只在她捻着布帛碰到伤处时,本能地几声闷哼。
“伤口太深,只差一点就伤到肺脉……疼不死你的。”唐赟舔着嘴唇,目光在萧弋背上游移。
和彼时的沈夜相仿,这家伙背脊上那些凌乱无章的陈年旧疤,她很难看不到。
“我咎由自取……”
萧弋在枕头下自哂。
“我没学过医术,更不擅长女红,给你缝伤口,大概还不如缝衣服。等到皮肉长好了,若是伤疤丑得像老蜈蚣,你可别怪我。”
唐赟话虽这样说着,喉头却似被什么东西哽住。
萧弋背对唐赟趴着,却能听出她的异样。
再接着,他就感到自个儿的背上,有颗滚烫的水珠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