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衣拾叁爬将起来,一个手刀便砍晕了这位渭王殿下。
“太子殿下!萧晏之!”他适才硬扛掣云叟一掌,内伤严重,但仍不管不顾冲到沈夜和萧弋两人身边。
最具威胁的人已除,萧弋沈夜二人各自长舒一气,立马就都显现颓势。
萧弋低靡气喘,用沈夜的六斮剑撑地,才能维持身体不倒。
“拾叁,辛苦了……先看沈夜,他伤得不轻……”他竭力给衣拾叁送去道尚算清明的目光。
沈夜靠着另一侧的栏杆,整条手臂已皮开肉绽。
“我没事!”他冲萧弋和衣拾叁坚忍摇头,当即便强行催动内力。
半刻稍过,他胳膊上横流的黑血便转为鲜红,也就是说,掣云叟的长甲之毒,已尽数被他以内力逼出体外。
掣云叟虽被解决、沈夜也无甚大碍,但无量塔高层仍在飞速旋转、炮台发射也根本没有停止。
“碰、碰、碰、碰”……猛烈的炮火,不断从天而降,轰扫地面。
京师之内,流星火雨接踵而至,数不尽的房屋倒塌、街道炸裂。
从天上鸟瞰地面,整座燕京城已化为一片火海。
锦衣卫和守军将士再努力,也总有来不及出逃的百姓伤亡。
“必须得想办法让炮火停下!”
沈夜率先抬起头来,神色一凛。
“驱动室……阻断源头……”
萧弋立即强压咳声道。
这家伙所说的驱动室,就在衣拾叁头先去过的船腹中。
三人不得怠慢,紧赶慢赶地下行至船腹,果然见到两间相连的屋室。
这两间屋室,一边的屋子里矿石燃料堆积如山,由机械控制自动装填,锅炉内烈火熊燃,岩浆滚滚,一层接一层的热浪,冲击得屋内景物都好似变形。
另一边,就是整艘巨船庞大的动力核心。燃料向核心提供机能,一大一小两方比人还高的齿轮相互咬合运转,齿轮后方又延伸出无数管道和链条,每一条管道,都连接着上层高塔中的一门大炮。
毫无疑问,这两枚巨型齿轮就是无量塔炮台的驱动中枢。
火药和炮弹经由压力装置抽/送到高处的炮台上,无量塔层体的旋转,也是由齿轮所带动。
萧弋和沈夜不约而同凝视此地的机械结构,一致认为,只要能令这两座齿轮停止运转,祸乱便可解。
沈夜当机立断,身形一晃便跳上齿轮,猛一下将六斮剑插入两座齿轮的缝隙。
奈何每座齿轮都重逾千斤,矿石燃料又为此提供着无穷尽也的动能。
六斮加铸玄铁,虽不至损毁,却仍被一瞬蹦弹出去,“当”地一声钉入了船甲。
头顶上方,高塔向地面扫射的炮火声连绵不绝,万丈之下,城中民众的哀嚎声也随风入耳。
沈夜一颗心如油煎火燎。
失了六斮剑,他情急之下,手臂一伸,便朝着齿轮扒去。
掣云叟刚才那一爪,已教沈夜伤及筋骨。
他强忍疼痛,体力本就已留存无几,此刻即使拼尽全身气力,又如何单凭两只手就能令这巨型的机械停运。
两座巨大的齿轮,在沈夜面前就好比泰山压卵。眨眼之间,他已受伤的右臂便筋断骨裂,涔涔白骨,几经折断,直戳出了血肉。
“沈夜——下来——”
萧弋眼瞅沈夜再也支撑不住,一条臂膀血肉横飞,马上就要被卷入齿轮中碾碎,顷刻就朝齿轮飞扑过去,想要将沈夜拽下。
然而他的状况又能好到哪儿去,刚前行一步就跌倒在地,至此再也无力起身。
这时,只听“衣拾叁”突吼句“我来!”。
下一瞬,他便飞身而起跃上高处,一把将沈夜推落到萧弋身边。
“萧晏之,我要多谢你,没有你,我便没有这段重获新生的日子。太子殿下,我也要谢谢你,能为你效力,乃我一生之幸。”
他居高临下地看看萧弋、又瞧瞧沈夜,斩钉截铁般又道:“可我从前犯下的罪孽,太过深重,无论怎样都难以弥补。今天,就当我衣拾叁以此来赎罪了!”
坚毅的眼眸,尽是赴死的决心,一语言罢,衣拾叁一个返身,就跳入了两座齿轮之间。
骨肉被倾轧、身形被碾压,齿轮一点点吞灭了衣拾叁的身体,而衣拾叁也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卡住了齿轮的咬合。
“拾叁——”
“拾叁——”
萧弋沈夜二人的悲咽中,衣拾叁释然闭目。
驱动室中,大小两方齿轮不再运转。
随之而来,无量塔的楼层便停止了飞旋。
那上百门大炮没了动力来源,也终于休兵罢战,结束了向下界的扫射。
也许,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萧弋同沈夜全都瘫倒在地,深重喘息。
炮火虽停歇,船行却未止。
萧弋沈夜两人困倚危楼,继续随巨船航行天际,飞过城镇、飞过山川,终究远离了皇都燕京的上空。
凛风萧萧,星月触手可及。
沈夜靠坐窗边,兀自凝目,又一次问了萧弋相同的问题。
“萧弋……你究竟是谁?”
“……”
不远处的另一座窗棂前,萧弋举头望月,杳无声息。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已猜到。西山丹枫浦上,我说拿你当朋友,你却说视我为兄弟……你给的提示那样明显,我早就该想到的……”
沈夜黯然轻哂。
“唐韫玉的身份,我已知晓。还在宣政殿中时,父皇与你所言,我也多少听到一些。你若不是儋州黎王,就应和唐韫玉一样,是先帝四子的孩子……”
“……”萧弋落寞一笑,半晌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