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半天后,他才又半开玩笑地开口:“沈夜,你与其管我,不如先顾好你自己吧。你废了一条胳膊,当心遭那位陛下嫌弃,不把皇位传与你了。”
虽是玩笑话,最多却只三成假。
骨可接,筋难续。
沈夜这只右手,已注定残废。
许是因为讥嘲他人的行为,萧弋自个儿很快就遭了报应。
一直萦绕在他心肺上的万恶的寒凉,突然间就加倍攻势,就好像有只无形的利爪抓起他身躯,霍地把他投进了奔流不息的冰川中。
也正因着病骨支离,这家伙真气溃散,全然没法儿如沈夜那般以内力祛毒。
就只一霎,先前由他自己封锁的穴道便松懈,掣云叟毒甲抓挠过的伤处,毒素即刻就往他体内渗入。
撕心裂肺的痛楚席卷全身,他立马偏过脑袋,尽量逃避沈夜的视线,却不想,越是欲盖弥彰,就越是引得沈夜注目,那副要死不活的窘态,全被沈夜瞧在眼里。
沈夜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翻身,便靠近过来。
靠着还能活动的左手,他把萧弋蜷缩的身子,尽力掰转成正对自己。
“你……干什么……”
萧弋颓靡地气喘,脸色惨白过冰雪。
“掣云叟早前就用带毒的指甲伤了你。你中毒已久,到现在还没解。”
沈夜正颜厉色,低头查看萧弋前胸的伤势。
“那毒不致命……别看了……”
萧弋胡乱地躲闪,可惜怎样都是枉费心机。
“在别人身上的确不致命,可你不一样,你病得那么重!”
沈夜一面说着,一面迅屿]汐团队速扯开了萧弋的衣襟。
萧弋赤/裸在外的胸膛上,赫然五个手指粗细的血洞,所幸还不算太深,没有累及脏器。
由于穴道解封,黑黢黢的脓血,又开始四面八方地铺展,有往体外溢淌的,也有朝体内逆流的。
沈夜随即又是一声严令。
“别动!”
萧弋现如今就是想挣扎,也已没有半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夜的上身在自个儿胸前起起伏伏,由着沈夜的唇瓣一次又一次贴上自己的皮肤。
沈夜却似是不觉疲倦,就这般吸一口、吐一口,直至将萧弋伤口里的毒血,全部排出他体外。
做完这些,沈夜总归遂心如意。
他歇息片刻,便再度变换了身姿,与萧弋并肩倚坐栏杆下。
萧弋似有若无地赏着窗外一茬儿又一茬儿的星辰,再无言语。
沈夜看似也和萧弋一同仰望着星月,实则眼尾余光对这家伙寸许不离。
那种熟悉又亲近的感觉,数不清第百次千次地袭上沈夜心头。
他很清楚,自己已对身边这家伙,生出了非比寻常的情思。
可是为什么,他们偏偏是兄弟……
便是这层亲缘关系,阻绝了二人间的其他可能。
除了叹一句造化弄人,谁不是无能为力……
沈夜从不信鬼神,但是这一刻,他竟在心里默默祈求上苍,希望天可怜见,让这巨船的航程,永远不要有尽头。
他多么想就这样永无止境地漂泊下去,和萧弋这家伙一起,忘记尘俗、放空一切,沉湎在这广袤天地间、静停在这岁月长河中,直到地老天荒。
又不知过了多久,萧弋忽而转过头,轻浅地冲沈夜挥了挥衣袖。
“沈夜,你累了,不如睡一下吧……”
沈夜历经大战,又受重伤,确实疲惫得难以再支持。
听了萧弋这话,他当真头脑一空,旋即便沉睡过去。
萧弋寂然轻叹,宽袍广袖微一抖动,收起悄悄打开的麻雾罐子。
玑玄子这东西忒好使,他便一度随身携带。
沈夜情感满溢,他又怎么可能觉察不到。事到如今,他仍没能找到舒适的法子面对沈夜,便唯有出此下策。
沈夜睡去多时后,萧弋又冲窗外望了望,却发现巨船竟已飞回往生楼地界。
砚岭山前,玄渊之水黑压压一片,巨船此际就在玄渊上方。
不奈,如果不出意外,就该出意外了。
萧弋倏然发觉,这座无量塔中,似乎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侧耳听之,便感到与各处炮台连通的管道内,都有怪声轰隆作响。
他登时惊觉不妙,蹒跚着步履,一步三摇地回到船腹驱动室内,终归找出了端倪。
巨型齿轮被卡停,以至整座无量塔不再运转,却又导致了另一重隐患。
已装填至百余门炮筒中的炮弹和炸药,正逐渐倒灌回巨船舱底的燃料驱动室。
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半刻,巨船内部就会发生难以估量的爆炸。
事实也正是如此。
萧弋刚一回到塔中,爆裂之声就响彻了高塔的每一个角落。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让拾叁便当了
马上下船……
第138章 焕山河(十八)
138 焕山河(十八)
萧弋有点后悔迷晕沈夜了。
无奈, 自个儿做下的好事儿,就得自个儿担着。
随着火药倒灌、不断蓄积到燃料池中,巨船内部、无量塔上, 每一层、每一面,火情都一发不可收拾。
梁脊断折、猛然掉落在眼前, 阶梯塌陷、眨眼路就不复存。
身前身后均有烈焰肆虐,单是穿过无处不在的火势、回到沈夜身边,萧弋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玑玄子那老孙子的麻雾药力太强,沈夜置身火海中,却无论如何醒不过来。
沈夜不醒,另一个人却醒了——渭王萧晟睁开眼,一张脸惊惶失措地成从白转绿、又怒不可遏地由绿变紫。
萧弋一面躲避着火光、一面将沈夜架到自己身上,正急速思索着如何逃生, 却听这位渭王殿下一声狂吼:“萧晏之, 你——你对无量塔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