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岳老,” 徐镇平说,“给他先生赔不是。”
本来满心欢喜的徐致远又蔫了下去。
管家开车,徐致远托着腮在后座上望窗外,即将到达租界工部局的时候,徐致远忽然看见了一张孤零零的横幅。
红布上面写着刺目的大字:“叛徒廖德,还我兄长性命。”
徐致远皱紧眉头,仔细看去,发现守在横幅旁的只有一个单薄瘦弱的女子,扎着短辫子,穿着学生服,脸上没有粉黛妆饰,甚至有些枯huáng,苍白的嘴唇起着细小的gān皮。
她就站在工部局的门口,眼睛里死气沉沉的,一言不发。
这个时间大多数员工都不在,路上有零零散散的行人回头望她,等到了上班时间,她便会被警务处拖走的。
前座的徐镇平眼神复杂,只在那抹突兀的红字上逗留了一会儿。
徐致远心想,他记得傅书白跟他说,工部局总办处的一个大官好像就姓廖。
徐致远刚这样想着,忽然就看到了奔跑而来的傅书白。
车子缓缓驶着,他从车窗外看见傅书白弯下腰来气喘吁吁,离的远,徐致远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于是努力贴近车窗,只见傅书白皱着眉头,环顾四周,抓起了那女孩的手腕,试图将她带走。
但女孩还是八风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覆灰的雕像。
飞快路过的时候,徐致远听见了傅书白带着焦急和乞求意味地喊了一声:“吴桐秋!我求你别死心眼了行不行……”
徐致远猛地站了起来,被车顶撞到了脑袋,他想要让管家停车,但是徐镇平严厉地说了一声:“安稳坐着。”
徐致远望着横条向后远去。
第18章 疙瘩
作者有话说:宝贝们五一快乐,拖了好长时间。
一直到岳老家,徐致远心不在焉,以至于徐老爷叫他他没有听见,直到后脑勺被赏了一巴掌,才清醒过来。
徐老爷骂他不诚心,徐致远心里想着傅书白的事情,一心二意,嘴上微声嘟囔着自己本来就没打算来。
佣人开门之后,徐致远拽平坦了衣角的褶皱,走了进去,看到一个身形面熟的女子在屋里摆弄一盆兰花,话中带着些小无奈:“爹,您养不好就不要养了嘛,这花好娇贵…… 这是死了第几盆了?”
岳老不服气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你不要碰它了,没死,只是没有jīng气神,浇些水就活了。”
女子噘嘴:“您还犟嘴。”
佣人叫了一声小姐,她便 “唉” 了一声,回头看见徐致远时一愣,唤道:“致远?”
听声音时徐致远就已猜出,没想到竟真是岳剪柳。岳剪柳手指梳了梳散开的长发,看到徐镇平问道:“这位是……”
“哦,我老…… 嗯,我父亲。” 徐致远道。
岳剪柳赶紧微微鞠了一躬,又回头催促,道:“爹,有客人来。”
而岳老走出来时眼神一直在女儿放在桌子上的兰花,用手拨了拨那无力回天的叶子,皱眉嘀咕道:“…… 哪里死了,这不是老样子吗……” 他正说着,掀眼便看到了徐致远,瘪着的嘴角兀然一拉,作出难看的表情来,声音拔高了几个度,说道:“你怎么也来了?”
徐镇平:“徐致远前几日不听管教,冒犯了岳先生,我已经在家里教训他一顿了,今天特地让他来给您道个不是。”
而岳剪柳好像不知道父亲做私教的对象是徐致远,听到这里歪了歪头。
岳老对徐老爷和徐太太敬重有加,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斤斤计较而伤了两家的和气,但出于先生、长辈的尊严,得需要徐致远的真心悔过,他宽容大度的姿态才能找着台阶下。于是,三道目光盯着徐致远,见他没有反应,徐老爷还杀气腾腾地拍了拍他的肩。
徐致远:“……”
人都是揣着许多张面具的,不同的场景换一张,越是切换得自然无隙、毫无破绽的人,就越是会得到玫瑰与橄榄枝的青睐,反之,一时出错的代价可能会叫前路的积攒一夜溃堤。
此时此刻的徐致远面临一种 “决择”——在岳剪柳面前他是个优雅文艺的绅士,谈吐举止风度翩翩。在岳老面前是个叛逆不羁的文盲,不写功课也胆敢理直气壮。而在自己老子面前,就是个不听话就要挨抽的傻儿子,是不敢耍赖撒泼的。
权衡之下,徐致远还是挑了在岳剪柳面前的面具,乖乖低头,声音平淡地说道:“岳先生,对不起。”
岳老眼睛一眯:“错哪儿了。”
徐致远咬牙道:“不该不听您的话,也不该十分幼稚地拿您的形象开玩笑。”
“哼,你该道歉的是你这学习的态度!” 岳老捋着毛笔胡,手指指点点,慷慨激昂道,“我教过的学生,从来没有人对书本、对知识怠慢和不敬!他们在苦难里读书求知,是为了他们的目标和肩上的责任,不是为我学的!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条件是多少学生梦寐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