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荣老远见他那副背头长衫的模样,便心知他又 “旧病复发” 了。推来一杯热豆浆,问他去哪儿,徐致远有模有样地将笔记本往腋下一夹,恭敬地接来豆浆,说道:“去学习。”
这可是一件比太阳自西边出来还要新奇的事,李安荣自然是不信的,但正是因为她坚信小混蛋定是披着学习的皮去gān一些其他闲事,所以也并未表现得惊讶,随口嘱咐道:“早点回来…… 对了,顺便去帮阿尧买些药,昨天听他说快要吃完了。”
“…… 小叔叔的药都是庸医亲自打理的,我不知道他吃什么。”
裴林晚从李安荣身边探出脑袋来,说道:“爹让我帮阿尧送过好几次。”
徐致远见她在,清了清嗓子,想将那声 “庸医” 掩饰过去。于是问她是什么药,裴林晚摇了摇头说:“我记不着它们的名字…… 但是我昨天见到阿尧桌子上有空瓶子,哥哥,你可以拿那个和医生说,医生肯定就知道啦。”
李安荣垂眸看着她,小声笑道:“徐致远你还没人家小孩懂事多。”
徐致远给李安荣同志翻了个白眼,喝完了,将残留着些豆渣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放,说道:“…… 我去找。”
他上楼,蹑手蹑脚地推开俞尧的房门。
兴许是昨天有些累了,俞尧还没醒。
窗帘没有拉严,放了一条缝隙宽窄的初阳进来。徐致远照着裴林晚的说法在桌子上找到了空药瓶,塞进了口袋里。
他本想就此离开,心里却给自己演起了一场活话剧,角色几番争斗之后,他终于决定装成不经意地去瞥chuáng上的俞尧一眼——那眼神可谓将 “僵硬的随意” 演得惟妙惟肖,然而在目光触碰到俞尧的时候,花了几秒钟凑出来的 “演技” 全部白搭。
徐致远的注意力被俞尧脖颈上的红绳吸引过去,它贴着唇角掠过去,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绳尾的银佛就与他的头发埋在一起。徐致远心底冒出的欲望怂恿他去嗅藏在中衣领子下的那一节的白皙脖颈,但理智将其克制得一丝不露。
他面不改色地将手慢慢伸过去,替他把银佛塞回衣裳里。也许是被那小块银子给凉着了,俞尧转了一下头。徐致远及时将手收回来,手指只微微地划到了他的下颌。
chuáng头上有几张照片,大概是昨晚睡前俞尧在翻看的。徐致远取来看了一眼,再一次见到了抱着丹顶鹤的小少年。
他望着俞尧熟睡的脸,心中不知在翻涌什么。
小叔叔会想他的白鸟吗。
徐致远也偷偷读过俞尧写在笔记上的诗,他是一个骨子里溢着làng漫的人,徐致远心想。
他的思念会给星子、风雨、鸟雀留着位置,像是不肯多làng费在凡俗人间上。有时候徐致远会静静地想,小叔叔与人亲而不亵,触碰他的羽毛大概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徐致远将照片放下,深深看了他一眼,给他掩了一下被子,拖着复杂的心情出门去了。
……
接近年关,还在经营的书店并不多,像是仰止这般清净雅致 “栖息处” 更是难得。平时托学生们之间互相推荐,仰止书店算是小有人气。正值学校放假,在年忙中偷闲的知识分子们许多都聚集在此。
之前一来二去,仰止书店的老板和徐致远熟知了不少,老板提早给他留了位子,是他与岳剪柳来到这里常做的位置。
徐致远坐下之后就开始托腮望窗,从这里望出窗外有一片小花园,有山有水还有两只白色的肥兔子,都是老板自家的,专给疲累的知识分子们歇眼的。
他在一片翻书声中胡思乱想。说什么来学习根本就是胡扯的,书上的字就是一群歪歪扭扭的蚂蚁,往哪里都跑,挂在他的睫毛上沉甸甸地拉眼皮,就是爬不进徐致远的脑子。
他象征性地将书全部翻了一遍,从发呆中回神时,已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原本坐在自己旁边的年轻人们成群结伴地说要去谁家吃饭,唯剩蹉跎了一上午的徐致远把脑袋瘫在书上懊悔着时间流逝。
中午时,人零零散散地走得差不多,徐致远也打算把纸笔卷起来走人,耳畔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使他的脚步一滞。
“好了没?拿本书而已,怎么这么慢啊。”
“少爷,老板说您要的那本有新旧两版,这我也…… 不知道您需要哪个。”
“有新的还要旧的做什么,” 冬以柏走进来,看见桌子上摆的两本棕色皮面的厚重书本,抄起顶上那本拿着在手里。
徐致远心中感叹着他和冬以柏造孽的缘分,又偷听见冬以柏跟老板念了一串书单,加上之前下人已经取好的,摞起来足足有他半个身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