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还是把这信团了团,拿回家去了。
家里空着没人,徐致远想起自己的母亲还在大礼堂看岳剪柳没有回来。而今天又是跟庸医约定好一起吃饭的日子,小叔叔大概是早早地去了。
徐致远心中的思绪乱着,在桌子上发现了张纸条。徐致远捡起来,默读道:“致远,受陈副官之邀,我先去了华懋饭店。你在家中稍作等候,结束时我回来接你。俞尧留。”
徐致远静静地盯着 “致远” 和“俞尧”四个字很久,歪头又打量了一番。
而后他咬了下手指,福至心灵,将这两块地方轻柔地撕下,又起身上楼去,在杂乱的抽屉里找到上一次在办公室俞尧给他留下的纸条,又如样照办地撕下两张碎块。
他从抽屉里找到了本新笔记,翻开第二页,将这些纸块整齐地排好,轻轻一夹。把笔记本放在个gān净又不晒阳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之后,徐致远心情莫名舒畅了不少,像是个爱好收藏的小孩,小心翼翼地从地缝里抠出一只被遗落的琉璃球。哼着只韵律欢快的曲子,换了身衣服下楼去了。
俞尧说是让徐致远在家里等着,但他是闲不住的。
到了俞尧说的饭店,徐致远报了陈叔叔的名字,被放行进去了。
里面是一场盛会,有流动的手风琴和轻盈抒情的歌声,徐致远老远就嗅到了钱和酒味。
女人高鼻梁挑着新月眉,珠光宝气的手搭在先生的肩膀上,五只白骨上绣着huáng金,像埃及墓里敬着的神明。
他们说的话徐致远都听不懂,就权当是误入了花鸟市场。在一片叽叽喳喳的鸟语花香之中垫脚四望,与一个扛着照相机的洋人相遇,差点被烧镁的白烟给呛到。
他皱起眉头,看着那专注的摄影师与他擦肩而过,那人留意到他,匆匆留了句洋文——徐致远一直记着大概的发音,他猜测是道歉的话,还是后来被俞尧教了些英语才知道,那是声 “请让开”。
徐致远循着他的方向找到了俞尧。
他西装革履,头发梳了上去,露着额头。正轻靠着一架钢琴发呆,只有在别人和他打招呼时候,才会像 “开门营业” 似的摆出温和的笑容来,就好像一个盼着下课的学生应付作业。
徐致远觉得有趣,从人群中朝他走过去。
正好那位钢琴师暂时离开,背景舞曲缺了点节奏。俞尧望着钢琴师奔去厕所的匆匆身影,双眉一挑,蹑手蹑脚地坐到了座位上,扫了琴键一眼。
他摁了两三下,钢琴发出零零散散的轻灵声响。
人群庸忙之中,这一处不显眼。
目睹这一切的徐致远忍不住笑了声,正好自己身边也有一位小提琴手。徐致远整了下衣襟,装成了个气质不凡的客人,语言不通的他竟用 “手语” 加微笑把人家的乐器给借来了。
乐师恭敬地双手垂在身前,微笑着看他走过去。
徐致远喊了声 “小叔叔”,俞尧回头,眨了眨眼睛。正看见徐致远将琴架在锁骨上,然后自信满满地朝他弹了个响舌。
俞尧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像碎光一样的惊喜。他轻轻笑了一声,回头,将那零散的声音练成一串,接连试了几下之后,悠扬的韵律渐渐鲜活起来了。
徐致远对这《月光》的曲调再熟悉不过,在一旁安静地等待一个时机,磕磕碰碰地起势,渐入佳境,与他和鸣起来。
回忆的时候,徐致远总把这天记成是一个夜晚。像是北方才有的极夜,一整天都是黑色。
或者说,从俞尧弹起第一个音开始,夜晚才刚开始,但徐致远把之前的种种繁琐全都遗忘了。
他闭着眼睛,时而睁开一下,但没有闲工夫顾及得上周围怎样,看客的表情和私语如何。
他是在飞起的鹤群中奏乐,脚下是一泊湖水,水里关着月光。能听见鸟儿翅膀扇来的风,白色羽毛落在他的肩膀上。
不远处几道白光瞬闪。
如果是那位傲慢的摄影师因此驻足的话,那么被显影后的黑白相片上,应该是一个拉小提琴的青年深情地望着他的钢琴师。
第35章 夫人
作者有话说:打赏海星都有看到,谢谢宝贝们。
……
“…… 刚才那位乐师还过来找我’算账‘,还以为我出尔反尔地中途弃约,雇别人了。” 陈延松出来送俞尧,透过窗子望了一眼大厅里的繁华,转头,笑着说,“…… 你们两个也是,人家就解个手的功夫,怎么还抢饭碗呢。”
徐致远本chuī着口哨手插兜,听罢,指了旁边的俞尧道:“是小叔叔先动手的,我顶多算从犯。”
“?” 俞尧倒没想到兔崽子倒戈这么快,逮来他的后颈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