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团在大巴车前集合的时候,池以蓝果然在。
程颖率先上车,见池以蓝坐在头一排,身侧无人,愣是没敢问一句那里有人么,有贼心没贼胆,扯着顾平芜坐到池以蓝后头。池以蓝垂着眼听歌,耳机塞得紧紧的,连个眼皮都没抬。
顾平芜拿出手机来给三哥打电话,刚叫了句顾平谦,前头的池以蓝就悄无声息地摘了一只耳机。
傅西塘安排好人坐,上来一屁股坐到池以蓝身边,瞧见他只带了一只耳机,倒觉得新鲜,刚要说话,听见后头的声音,默默噤声,侧耳过去。
“嗯我知道,我会小心的,没关系,我带了外衣。”
“池……他啊,他也在啊,你不知道他和我一个班么?”
“好了我知道了。”
“嗯,你让妈妈放心好了。”
…………
通话没什么营养的结束。池以蓝又不动声色把耳机戴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傅西塘忍着笑,站起来回头朝顾平芜说:“平芜,刚和顾三哥讲电话啊?”
顾平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嗯。”然后偏过头去和程颖闲聊起考试的题目来。
傅西塘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又坐回去,看到池
以蓝瞥了他一眼,像是带着杀气。
大巴开始动了,走到三分之一路程,顾平芜开始不舒服,于是程颖喊停司机,搀着她下车透气。
顾平芜满脸愧疚,她的确很少坐这样子的大巴,也不知道自己会晕车,连晕车药都没有带,下车呆了几分钟,怕耽误大家的行程,又上车去。这回她闭着眼强迫自己睡觉,后半程果然睡着了,没有吐。
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顾平芜下车的时候还浑浑噩噩,傅西塘组织大家在山脚下的农家乐直接吃午饭,然后养精蓄锐爬山。可是顾平芜什么也吃不下,农家菜又很浓郁,她吃惯了淡口,觉得太咸,怕一会儿又想吐,只好寻了借口退席,到院子里散步。
碧绿的荷塘养了不少锦鲤,顾平芜百无聊赖坐在石头上,手里拿着一块白馒头喂鱼。
过了一会儿,身后有脚步声趋近,顾平芜回头,池以蓝正以他的经典插兜动作站在那,显得从容又挺拔。
顾平芜脱口问:“你怎么出来了?”
池以蓝像是没听着,慢条斯理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另一只手挟出一只价值不菲的打火机,拢着火苗点着在指间,却没有吸。他的手
指修长,指节分明,从她的角度,能看到指腹有微微的茧,她猜想那该是因为练习吉他或贝斯之类的乐器弄出来的。
池以蓝就站在那儿,眼神越过她望着荷塘,烟雾从他垂落的指间盘旋而出。她闻到香烟的气味,却难得没有觉得讨厌,只是费力忍住咳嗽,过了会儿,她才听到池以蓝低低问她:“病好了?还敢跟着来爬山?”
她说:“是为了陪着程颖才来的。”
池以蓝半笑不笑瞄了她一眼,一个“哦”字说得极为促狭。
她被那语气堵得心中不快,却没发作:“你的笔记我用完了,你还要吗?不要我就扔了。”
池以蓝“嗯”一声:“扔了吧。”
顾平芜想,怪不得三哥说这人爱端着,好好说话不行吗……于是回过头去继续喂鱼,也不理他。
池以蓝静静看着她喂,直到半块馒头都下了水,那边吃完饭的人才陆陆续续走出来。
傅西塘喊他:“池六,饭都没吃完就出来抽烟?辟谷啊?”走近了一拍他肩头:“我看你都快成蝉了,干脆餐风饮露去。”
池以蓝说:“没抽,点着而已。”说着手一抖,落了一小截烟灰,缭绕的烟气呛得顾
平芜猛地咳嗽起来。
还没等池以蓝说什么,她先觉得抱歉:“不好意思。”起身绕开这烟鬼,去找程颖。
池以蓝几不可见皱了一下眉,把烟掐了。
一行人吃过东西,背着登山包启程。
顾平芜原是爱极登山、蹦极、潜水一类的户外运动,但当医生告诉她,她最好不要再做任何剧烈运动之后,便连对这些户外运动的兴趣都淡了。她在家看书,经史子集稗官野史一一翻阅,从前看着就能睡着的文言文,她竟一头扎进去看得津津有味。母亲面上总是很欣慰,她想母亲该多么高兴,她终于要成长为她想要的名门淑女的模样。
有次她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去阳台的藤椅上半躺着,看一本《浮生六记》,看得入了神,抻懒腰的功夫,才看到卢湘在客厅里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讶然坐起身唤:“妈妈?”
竟发现母亲的眼眶已经微红。
那样深的夜里,凄寒的月光笼在母亲面上,那一抹泪光越发显得楚楚。她心中一痛,责怪自己又让母亲担心,却听到卢湘问她:“阿芜,你怎么又失眠了呢?”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样答,只得走过去把卢湘
抱住了。她感觉到母亲的手抚摸在她的发间,一下又一下,那么温柔,她听到母亲说:“阿芜,我宁愿你和从前一样……至少那时候你看《浮生六记》,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来世卿当作男,我为女子相从。
她曾以为爱情可以争来夺来,却不知世上有这样的生死相随。
——妾死则亲心自可挽回,君亦可免牵挂……愿君另续德容兼备者,以奉双亲,抚我遗子……
她不懂得那样至死不渝的爱情,因为没有拥有过,所以后来才要用那样大的代价来换这一课。原来有些人的爱情堡垒,坚固到她无法击溃。
“平芜!”
愣神的功夫,程颖喊她。
顾平芜抬头,发觉自己已经落在了最后。
程颖为了跟住池以蓝,随大部队一起走得很快,回头一看,顾平芜在下面,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回身要去找人,才走了一步就崴到脚。
程颖没经验,不知道要拿登山杖,这下痛得眼泪汪汪,连继续走上去都成困难。
正左右为难,偏头看见傅西塘和池以蓝正在前面站定看她,好像找到了救星一样,抓住机会上去,拖住了池以蓝的手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