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来到那间一进一出的院落,推开那扇连房梁木都渗浸着苦涩药味的房间后,却也失了再往里迈进的勇气。
直到双面绣红梅鎏金屏风后传来了一阵阵咳嗽声,方才唤回了她离开的勇气。
“劳烦大夫帮他看一下,先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夫见谅。”
“哼。”瞪了她一眼的女人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当下提着自己的药箱往屏风后走去。
屏风后,只见一个骨瘦如柴,眼窝凹陷,脸色带青的男人正捂着起伏的胸口猛烈咳嗽着。
chuáng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只喝完的空药碗,chuáng底下则有一个痰盂。
屋子里能变卖的东西基本都卖了,唯有那扇看起来最值钱的屏风还留着,而这座屏风也是她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当躺在病chuáng上的男人见到她的时候,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人也挣扎着想要起身:“苒苒,你来看我了。”
“嗯,你先别说话,让大夫给你看一下。”池苒见到他变成这副模样时,心下微酸。
“如此,倒是有劳大夫了。”男人说完后又是一阵重咳,脸上更泛起了不正常的晕红。
随着大夫的一言不发与那微蹙的眉头,更令骨节攥至泛白的池苒不安道:“他的身体可有恙?”
将手收回的大夫摇头道:“女君还是问一下这位公子,有何未尽的心愿为好。”
这段段几字,便判定了他的生死。
“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吗,无论你让我加多少钱我都愿意,只要能保住他,大夫,求你。”嗓音微微拔高的池苒仍是不信,这个前段时间还能外出走动的男人,怎么转眼间就不行了。
这次的大夫并未回话,而是摇头。
“此次便不收女君诊金了,只是女君记得不能再做出当众劫人一事才行。”大夫说完,便收拾好药箱走了出去。
等人离开后,就连室内都静了一瞬。
“苒苒,大夫的意思是说我不行了吗。”羽睫轻颤的男人话未尽,泪先流,那瘦得只有一层皮附在骨头上的手紧握着她的手腕不放。
“你在瞎想什么,大夫的意思只是让你静养一段时间后这病就会好了,再说了你可是一个要活到长命百岁的人。”唇瓣微咬的池苒知道她这句话不但安慰不了他半分,更带着几分gān硬。
“我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我自己知道,只是我担心在我走后,我………”
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池苒回握住他的手,道:“若是你有什么放不下的,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定然会帮你。”
“谢谢苒苒,其实我也不敢奢求别的,我只希望在我走后,苒苒能偶尔帮我照看一下阿霖就好,我知道我的这个要求很过分,可是除了苒苒后,我再也找不到其他人可以托付了,咳……”他的话未说完,便是一阵腥甜涌上喉间,却为了不让她担心而选择咽回去。
“阿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即便你不说,我也会照顾好他的。”若非他提起,她恐怕都得要忘了他曾经成婚过,并且还诞下一子。
“真好,我就知道苒苒对我最好了。”
“若是,若是我能早一点遇到苒苒就好了。”男人哭起来的模样是极为秀美的,即便他现在病得宛如风中残烛,却也是美的。
也在这时,原本躲在厨房里的许霖也推门走了进来。
当池苒看着这个黑黑瘦瘦,枯huáng头发用一根褪色红绳给胡乱扎起来的少年时,差点儿还误以为对方是一只穿了衣服的猴子。
而这三月份的天,也远没有到穿夏衫的地步。
少年从进来后便一直防备地看着她,就像是一头试图驱赶入侵者的láng崽子。
“阿瑜过来,爹爹想要和你说点正事。”许子墨朝他招手的时候,男孩的躯体明显僵硬了一瞬,可他仍是走了过来。
“以后你就跟你苒姐姐在一起生活了好不好。”
原本池苒以为他会点头或是摇头拒绝的,可她等来的却是一句反讽:“为什么我要和这个女人在一起生活,难不成你是想要让这个女人将我养大,好给她当外室不成。”
就好比你一样吗?
“你这孩子乱说什么胡话,你苒姐姐可是有未婚夫的人,而且谁会喜欢像你这样的。”许子墨担心他会说漏嘴什么,立即厉声打断。
“呵,天底下可没有不偷腥的猫,谁知道你找的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一个人面shòu心的禽shòu。”对此,许霖嗤之以鼻。
显然这种情况,在他们没有搬来扬州城前,就曾发生过很多次。
“若是你不信我,我将你认成养子可好,这样你可信我。”池苒觉得这小兔崽子年纪小小,想得倒是挺多的。
复又扫了他一眼,心下冷嗤:“她要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种身无二两肉的黑瘦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