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说这话时,我敏感地捕捉到他眼中某种不易察觉的失望。如果我的感觉没猜错的话,我还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
我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问:“瞿瞿主任,他怎么忽然像发了疯一样呢?以前感觉他很有礼貌的。”
一直很少说话的周政府林,忽然忿忿道:“有什么礼貌!他们河南人就是素质差!以后公司再不招河南人了!”
沈小楼笑道:“招他们可以,不解雇就行了。要是每个被解雇的人都像他那样,谁还敢开公司?”
我脱口而出:“怎么?瞿主任是被解雇的吗?解雇的人不都是要保安陪着,才可以办手续的吗?为什么他却可以在公司内自由出入?”
周玉林讪讪地笑了笑,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沈小楼却道:“按理是那样的,是当值保安工作没做到位,才发生了这事。”
“那两个违反公司规定的保安,连工资都没结就跑路了,现在连个人影子都找不到。”
我不再多问,这些本来也与我无关的。
反正我己是被解雇的人了,我并不奢望太多。
我只求能拿到江建军许诺给我的三个月补助,寄回家给我父亲做手术费,也就知足了。
想到这里,我试探着问:“江董在哪里?我可以见他一面吗?”
沈小楼和周玉林对望一眼说:“你让护士带你去吧,公司还有事,我们先回去了。”
江建军住的是特护病房,房间内非常干净整洁,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我不由感叹,有钱就是好,这么一点点小伤,都可以享受如此高级别的待遇。
我父亲病得那样严重,却还只能躺在家里的床上。
同样是人,人与人的差别,是多么大啊。
从小老师就教导我们,要洁身自好,要视金钱如粪土。
可是面对现实,我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多么地不切实际啊。
江建军脖子上缠着一层薄薄的纱布,似乎精神不错。
看到我,他慈祥地笑笑,这是自那次糟糕的面试后,我第一次看到他这种发自内心的笑。
我鼻子不由一酸,我知道,他终于原谅我当初的冒犯了。
面对这个慈祥的老人,我歉意地说:“对不起,江董。”
他亲切地示意我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然后微笑着说:“还说什么对不起,要不是你,我差点儿就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了呢。”
他的幽默让我放下了包袱,便斯斯艾艾地说:“江董,你你说补给我的三个月工资”
我话还没说完,只听身后有人厉声说:“她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赶忙站起来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皮肤白晰气度不凡的女人走了进来。
我当下一怔,知道来者不善。
果然,江建军刚才一脸的笑容己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无奈与疲惫。
他努力微笑着说:“这是王秋莹,我的助理。要不是她,你就见不到我了。”
然后他转向我,介绍道,“她是江太。”
我赶紧站起身,恭敬地说:“江太好。”
江太却将眉毛一扬,看都不看我。
然后她冲丈夫连珠炮地发问:“你什么时候又换了助理?你以为助理是衣服啊,换了一件又一件?你怎么知道是她救了你?”
“你怎么不说是她和那个混蛋一起,合谋想要杀你劫财呢?”
听了她的话,我立刻呆苦木鸡,百口莫辩!
江建军生气地说:“王秋莹进公司不满四个月,那个姓瞿的在公司做三四年了。姓瞿的在上次消防演习中,违规操作受了伤,摘去了左肾。”
“公司连医药费带赔偿花了一百多万,还让他留在公司继续上班。他倒好,到处说自己是因公负伤,骂公司赔钱太少。”
说到这里,他恨声道:“整天消极怠工造谣生事,在保安人员中影响很坏。”
“保安部经理接到数宗投诉,才决定解雇他的。谁知他心坏不轨,还想临走从公司捞一大笔钱。”
“他现在在公安局,你要是不信,就去找他问问吧。”
江太狠狠瞪了我一眼,话里有话地说:“现在的中国人全都穷疯了,男盗女娼,没有一个好东西。”
听了这话,我像被人剥光了衣服站在大街上,万分尴尬,只能像个傻瓜一样站在屋子当中,不知所措。
江建军冷冷地说:“别忘了,虽然你拿了绿卡,你还是中国人,你永远无法改变,你是中国人的事实。”
江太白晰的脸气得发紫,愠怒道:“够了,够了,我辛辛苦苦跑回来想跟你过一个年,你一见面就对我没有好声气。”
“你是不是成心想气死我,然后娶哪个小妖精啊。”说这话时,她故意斜了我一眼。
我赶紧低了头,逃也似地跑出了病房。
我真的不明白,江建军,一个那么和善那么慈祥的成功男人,怎么会娶了这样一个出言不逊的泼妇呢?
如果不听她说话,仅仅看她的穿着和气度,她应该是一个多么有教养的女人啊。
可是她一开口,立刻就暴露了她的没教养。
回到自己的病房,躺在床上想着刚才受的羞辱。
我虽然有些郁闷,但并不特别难过。
要是在以前,我还不得哭个七荤八素的?
但是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变故后,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冷言冷语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陷害贫穷暴力和死亡。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忽然听到门响。
我抬头一看,就见江建军笑咪咪地走了进来。
我赶忙跳下床,手足无措道:“江江董,你好。”
他在我床边坐下,亲切地问:“刚才你的话说了一半,什么意思?”
我低声道:“你答应补给我三个月工资的,不知道现在还算不算数?我父亲还在等着拿钱做手术呢。”
他郑重道:“当然算数。第一次你去找我时,怎么不明说呢,还有那么幼稚的手段,想要逼我就范?”
我心下一喜,说话也没了顾忌:“那是没有办法呀。周经理要解雇我,他一解雇我就拿不到三个月的借款了。”
“再说,就算我跟你说了,你会因此收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