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罗齐还真信了,因为他们国师夜观天象也是这么说的,竟然和婳棠的话不谋而合。
婳棠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因为自己能从那个深渊里逃走,还能被李冯蕴救了改了相貌,这本身就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或许这世间真有神灵呢?
那罗齐因此也带上了婳棠,而且婳棠全程表现得畏畏缩缩的,他们又发现婳棠的力气真的很小,武功也三脚猫,所以就对她放下了防备。
婳棠鬼使神差,竟然是按照既定的目标南下。
只是,她被带着往北走了几天,再南下却是有些晚了,一路追寻凌玄的脚步,直接追到了江南,那时候,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她心里焦急万分,却得不到一丝消息,不知道李冯蕴来到京城和发财汇合后,是如何焦急地在等他。
李冯蕴在婳棠走后三天就来了京城,婳棠曾经说会在客栈里等他,于是他就带着嘟嘟直接去了那家铜壶客栈。
只是老板却说没有什么客人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还没走的,这又不是会试的日子。
李冯蕴闻言,便知道婳棠肯定有了什么变故。
嘟嘟也紧张地拽着李冯蕴的衣襟道:“我娘不是个轻贱承诺的人,她是不是出事了?”
李冯蕴揉了揉嘟嘟的脑袋,难得地将他抱起来,柔声道:“无妨的,她这里朋友多,必定不会碰到大难处,恐怕是临时有事,没来得及和我们说。”
李冯蕴就去宫里投了个话,这次太子南巡将心腹都带走,东宫里面的人对婳棠其实并不是很清楚,几番周折才打听出她早就走了,一个月前就离开了东宫,那天太子最重视的水榭竟然还起了大火,大家都以为婳棠和这火脱不了干系,所以是被凌玄赶出去的,所以回话的时候多不耐烦,个个想要明哲保身。
李冯蕴闻言,眼底终于带了几分忧思。
正在他准备再找下婳棠的踪迹时候,有人过来找他,递给了他一封信,是婳棠亲笔。
李冯蕴蹙眉,拿着信却是先带着嘟嘟找了一家客栈,又是看着这信良久不拆。
嘟嘟心情不好,顺着李冯蕴的腿爬到他的怀里坐定,仰着小脑袋问:“这信是我娘写的么?”
李冯蕴笑笑道:“你觉得呢?”
嘟嘟小鼻子抽了抽,有些甜蜜地道:“上面有娘亲的气息。”
看着他留恋的小模样,李冯蕴抱紧奶胖的小孩子,亲了亲他的发顶:“是啊,你娘应该碰过这个信的。”
嘟嘟似懂非懂,李冯蕴也没有解释,而是打开了信封,见里面不再是用那种比较白的宣纸写的,便知道这信应该是婳棠离开宫后匆匆写成的。
之所以说匆匆写成是因为她的笔迹凌乱,似乎很急的样子。
上面写着:“李冯蕴,我已经寻到真心爱着的人,才知道你我竟然非男女之情,我知道对你亏欠良多,是我对不住你,嘟嘟劳你先照顾,我和他有事南下,等回来再来接嘟嘟,和向你赔罪。”
嘟嘟还是不大识字,却认得李冯蕴和自己的名字。他开心地伸出小胖手,一个个指自己的名字,嘟嘟嘟嘟地叫。
是娘亲的狗爬字,他心里想,兴奋得小脚乱蹬,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对婳棠的想念和儒沐之情。
“娘亲说我什么?”嘟嘟开心地用天真的大眼睛看着李冯蕴。
李冯蕴就温柔地道:“她说她要去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让我带着你先回明月山里等她。”
嘟嘟闻言,瘪了瘪嘴,但是很懂事的没有哭出来,反而担心地道:“娘亲一个人去救朋友,能行吗?她会不会被人欺负?”
说完,小手死死捏着,嘟着嘴道:“干爹,我们也去帮忙好不好啊?”
李冯蕴看着那宣纸上的字,沉默了一下,眼底微微发冷,他轻声道:“要的,但是我们明天再去,今天干爹要找个人。”
嘟嘟就乖巧点头,然后掰着自己的小手,算要多久才能见到娘亲。
李冯蕴找了送信给他的人,那人却说是有人托付给他的,那人戴着面具不肯露出真容,给了他一锭金子,让他每天在城门等李冯蕴,结果那天,他家里有事没能去,李冯蕴却来了。
幸好李冯蕴去客栈打听,他才知道李冯蕴已来,才得找到了他们。
李冯蕴似乎早料到是这样,他又是城门的人好生打点询问了一番,还寻到了婳棠买马的地方,终于确定婳棠确实是南下了,可却只有她一个人。
李冯蕴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忧色,第二天,他便雇了辆马车跟着南下。
同时,他也发了好几封信给江南的朋友,如果婳棠在肯定要咂舌,原来李冯蕴的人脉还挺广的,竟然哪里都有愿意为他两肋插刀的朋友。
李冯蕴在马车里哄着嘟嘟道:“你娘那么厉害,估计我们到了江南,就能听到她的名字,所以不用担心,肯定能找到。”
他只是随口来哄嘟嘟的,却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他们到江南后,确实听到了婳棠的消息,却未必是好消息。
李冯蕴还在追婳棠,婳棠却以比他快得多的速度来了江南。
那罗齐一到江南就急急忙忙出去了一趟,似乎是去找了谁,但肯定碰壁了,回来的时候,他和自己的几个手下都脸色很难看,婳棠虽然已经被解开了绳索,却不被允许出门,总有三个人看着她,那罗齐并不信任她。
此时,她见那罗齐心情不好,就给他递出了一杯茶。
那罗齐便看了她一眼,婳棠就露出一幅唯唯诺诺的神情。
那罗齐就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道:“你这样子幸好没被窝二哥看到,不让他非在床上弄死你不可。”
婳棠:“……”变态!!
她现在可是男子打扮,幸好楼兰人不喜欢触碰别人的裸着的身体,因为据说他们的神说,如果碰到了会遭遇厄运,所以听说楼兰人那啥的时候,都是隔着衣服。
婳棠想到这个传统,最角抽抽,这也是她到现在还没被发现是女人的一个最大的原因,简直是老天眷顾。
这还是,那罗齐说想洗澡,婳棠就点点头出去找人给那罗齐准备浴桶。
不过这次,那罗齐却是一边洗澡一边和他的几个手下在商量事情,让婳棠也在旁边伺候,婳棠从屏风后面给他递东西。
主要是那罗齐也要问她一些可能只有她知道的事情,因为婳棠说她是从太子的东宫里逃出来的,没想到被匈奴人看到,就抓她回去,想问问太子的一些私密的事情,至于什么事情她也不知道。
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怕楼兰在京城也有探子见过自己,所以说的要八九不离十,不能乱编,让她乱编她也编不出来,她自从进了京城,很快就进宫了,对京城可并不了解。
再说,她也觉得自己说在凌玄身边过,那罗齐说不定不会那么轻易弄死她。
阿大那几个匈奴人,不就是因为她认得太子,才一直留着她的命吗?
果然她一说自己来自东宫,那罗齐就立刻收了杀意。
而此刻,那罗齐才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你可知道太子身边有个叫做墨七的侍卫?”
婳棠的嘴角抽了抽,我去,这么巧?
墨七就是她啊!!
不过,她肯定不敢承认忙道:“认得的,我和他关心还不错。”
她顺手就将自己代入了墨十八,很开心告诉那罗齐:“我在暗卫里排行十八,她刚刚进来却排七,真是太不公平了,本来我们这里缺号了后,都是由后面的号子补上的,越排在前面,资历就约高。”
她还准备喋喋不休,被那罗齐打断,哼笑道:“就从你这萎缩的性子,我是里面的头领也不会提升你,再说那个墨七身怀绝技,破格提升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婳棠假装害怕,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什么,心里却想:咦?这个楼兰人干嘛还帮自己说话啊,难道是自己的崇拜者,难道自己的丰功伟绩,连楼兰那边都听到了嘛?
没想到还真被她猜到了几分,接着那罗齐就道:“我在楼兰就听说他治好的皇后的奇症,你可听说过?”
婳棠想,原来是看中了她的医术,可是她也不敢现在告诉那罗齐他就是墨七,谁知道他想做什么。
于是,她还是老实将怎么发现皇后脑后被人插针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罗齐和他的一众手下都啧啧称奇,最后那罗齐感叹道:“果然是神医,妙手回春。”
旁边有人就着急地道:“那我们王的病肯定能治好了吧?”
那罗齐似乎也很兴奋地道:“应该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道那墨七有没有跟着太子,我们京城的人说他已经不在京城。”
婳棠心里想,好啊,原来你们果真在京城有眼线。
几个手下道:“那肯定是跟着太子殿下的,这样厉害的人物,不带在身边,那太子不是傻了嘛?”
婳棠的嘴角抽了抽,心里想,可不是不打算带我吗?
这时候,那罗齐道:“我今天想求见太子却被拒绝,那边说太子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们再等几日,我们的身份不方便暴露,不然,对太子殿下和我国都不好。”
婳棠闻言,脑子里却是嗡嗡一片,太子殿下——已经病倒了嘛?
是病了还是其实被人下毒已经成功?
婳棠跟着李冯蕴,是知道的,有的毒无色无味,每天只放一点,正常人只是会觉得慢慢的不舒服,以为自己是病了,却没意识到是被人下毒所致。
想到这里,她心急如焚。
她就煞有其事地道:“那太子必定是会将墨七带在身边啊,墨七那么厉害,太子病了,更是离不开他。”
那罗齐就赞赏地看了婳棠一眼道:“小七说的不错,随他胆子小了点,但是脑子挺灵活,你们都和她好好学学,让你们去递个信息,这么难?”
其余几个都呐呐,不过楼兰这边的人似乎比较爽直,竟然不会像在宫里,因为这句话生出什么嫌隙和嫉妒。
婳棠就想提议让自己去送信:“我虽然是从宫里被赶出来的,但是认识的人不少,带上我,我可以告诉你们谁管事。”
然而,没想到还没轮到她出场,那罗齐就接到消息,太子让他们晚上去觐见。
那罗齐几个人都露出惊喜的神情,那罗齐还夸奖婳棠是个福星,一说要去找太子,太子就愿意见他们。
想到要见到凌玄,婳棠无端紧张起来,记得自己被赶走的那个晚上,凌玄怒气冲冲,甚至因为自己一句话,烧了他视为珍宝的水榭,就因为她说太子妃根本不会喜欢这里,对于她来说这里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只有被心爱的人迫害的痛苦回忆,听说太子妃受了很重的刑罚,被囚禁在这里,直到死的那天才离开。
正常人谁会喜欢这样的地方呀。
婳棠心里想她真的没做错,只是太子未必这么认为,不过自己只是来报信,说几句话就走,也不需要任何人喜欢。
这么想着,她也就坦然,准备了下就和那罗齐出发。
只是,她觉得这个几个人的动作有些僵硬,显然紧张地要命,心里还嘲笑这些人看着凶神恶煞,却是纸糊的老虎,等一会儿,她却会发现,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凌玄住在了江南都督的府邸里,外面的人看到了他们出示的信物,知道是凌玄要见的人,就不拦着,而是远远的派人通知太子那边来人将那罗齐一行人,客气地引到了正厅。
几个人正襟危坐,陪着的人没有注意婳棠,只因为楼兰的人喜欢将自己包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是他们的风俗,一般不会要求揭开。
不过,那罗齐几个人为了表示对太子的尊敬,此时正解开自己的头巾,那罗齐一头银色的发辫露了出来,连婳棠也只见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不由得觉得眼前一亮,那罗齐其实生得不算特别好看,但是因为他墨绿色的眼睛和银色发辫,却为他添了几分好看。
听说他们楼兰王,也就是那罗齐的哥哥却是生得俊美非凡,还被传是天神下凡,降福楼兰。
只是这位美人国王似乎命短,一年前竟然病入膏肓,不然那罗齐也不会冒险带着护卫从楼兰潜入汉朝来求医,而他们竟然在商人口里听说了太子身边有一位能医白骨的名医,命叫墨七,这次就是亲自来请名医同他们回国去医治国王。
那罗齐在太子来前,就和引导那人说了个大概,一幅坦诚的模样。
婳棠却好奇看向引他们进来的人,发现,那人自己并不认识,所以这是太子在江南的人?
婳棠垂眸也开始解开自己的的头巾,她知道如果自己解开,这个引导的人不认识,但是分布在周围的暗卫兄弟肯定会认出来。
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所谓近乡情怯,就是这种感觉。
眼看她的头巾一层层就要落完,这时候,就听有人道:“太子殿下到了。”
婳棠忙扯下头巾,抬头看去,果然见凌玄缓步从屏风处走了出来,他清瘦了些,眼睛里带着淡淡血丝,果然好像是病了。
婳棠心里一紧,还没来得及想想怎么上去见礼,就见忽然那罗齐忽然低吼一声,纵身朝着凌玄扑了过去,而他身后的楼兰人也如集体行动的鬣狗一般,竟然呼啸而上。
婳棠大惊,刚想叫凌玄小心,却忽然被一把锋利的匕首压在了腰部,竟然有一个楼兰人没走而是用匕首压在了她的腰间,低笑道:“墨七?你乖点,叫一声我们就只能杀了你。”
这时候,凌玄似乎也发现了婳棠,眉头蓦然蹙起,手底的动作微微一慢,噗嗤一声,那罗齐的匕首刺入他的左肋。
凌玄闷哼一声,因为他是来见客,也没想到这些楼兰人会忽然发难,他并没有带兵刃。
这原本也没什么,最要命的是,乍然在这里见到婳棠,让他心神动荡,竟然没能躲过那罗齐拼尽力气的一击。
鲜血喷溅出来,在他玄色的衣裳上显出深色的痕迹,虽然看不清楚血迹,但是看那湿痕,婳棠却知道那是血。
一时间,她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刚刚想动,身后的利刃却已经刺破皮肉,她身子微微一僵。
而凌玄下一刻一掌将那罗齐拍飞出去,那罗齐撞在墙壁上,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似乎并不比凌玄伤得轻。
凌玄似乎准备朝婳棠这边飞扑过来,但是立刻被十几名楼兰人给团团围住,暗卫也扑了出来,可是因为凌玄受伤,他们保护的重点自然是在凌玄的附近,等杀尽了所有的楼兰人,却发现,那罗齐竟然已经逃走。
孟平的脸色很难看:“我们果然没猜错,这都督府里有人想害我们,还同外人串通好了。”
此时凌玄的血已经止住,神情冰冷地端坐在主位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家都不敢打扰他。
只是有人也不会不提:“刚刚那个是墨七?他是不是因为被太子殿下赶出宫,怀恨在心,所以才会和这些谋反的楼兰人一起图谋——”
孟平闻言,眼底一暗,低声道:“现在还没弄清楚。”
“太子殿下,您看——”那人对婳棠似乎很有意见,立刻询问凌玄的意思。
凌玄抬手道:“这件事情,让王都督去查,你们暗地里寻访,看到墨七——将他带过来,孤有话问她。”
凌玄按着伤口,只觉得头有些发晕。
墨七,你来做什么?不是要和丈夫儿子回山里去吗?又为什么会和欧兰人在一起?
凌玄有很多问题想问婳棠,所以,他需要亲自和她谈谈。
……
婳棠被人劫持着,跟在那罗齐身后,气喘吁吁跑到了地下的某处。
她做梦也没想到,江南这边的地底也全是这种地下通道,等那罗齐停下来就冷笑道:“我听说楼兰有雪莲,有绿洲有美酒,从来没听说,原来你们和土拨鼠一般这么会打洞,去到哪里就将洞打到哪里。”
“你敢侮辱我们的勇士。”挟持那个人作势要打婳棠。
却被那罗齐制止:“别打,我留着她有用,你别给我打坏了。”
那人哼了一声,这才作罢,又给那罗齐寻了水来,婳棠看着也觉得口里好像要冒烟,却不想和这种坏人求情。
幸好那罗齐似乎是真要她有用,让人送了水袋来。
婳棠想到是那罗齐喝过的,就不想喝,还说自己不渴,可是她那沙哑的嗓子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那罗齐似乎看出来她的嫌弃,冷笑一声,竟然是捏着她的下巴就将水灌了进去,婳棠被呛得咳嗽连连,那罗齐还笑道:“现在就受不了了?若是凌玄不上钩,我还要好好疼你,看他到底舍得不舍得。”
婳棠闻言,吃惊看向那罗齐,却见他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心里这才明白,原来他早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才——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该不会你就是故意去碰到我,然后救我出来?”婳棠冷静地分析道。
“当初我听细作说你聪明,现在发现,的确是聪明,只是你当初一心要救你家太子,根本没心思思考我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吧?”婳棠沉默,她只是还缺乏社会经验,不过,确实也因为凌玄乱来心。
而凌玄呢?为何发现她的时候,也似乎楞了下,这才会被那罗齐伤到。
婳棠不想去回忆凌玄受伤的画面,但是脑子好像不受控制一般,总是不断回放那个画面,让她的心百转千回般难受着。
他受伤重吗?有没有好好治伤?还有那个毒,阿大当时说已经下了,凌玄就是因为这样才这么虚弱吧?
不然就算他再怎么心神惊动,也不会避不开那罗齐的那一刀啊?!
婳棠越想,眉头就皱得越紧,总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巧妙设计的,每一步,每一个人物都是精心安排,设计得恰到好处。
真是太可怕了,会是谁?
谁设计了这一切,他到底要干什么?
幕后黑手是那个画舫主人吗?他到底是谁?现在又在哪里?一切一切的疑问,好像迷雾将婳棠罩住,迷惑了她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