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棠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凌玄有些紧张的表情。
她楞了下问道:“我刚刚睡了很久吗?”
“你说呢?睡了一天一夜,要不是全城的大夫都给孤保证你没事,孤都以为你要一睡不醒呢。”凌玄说着,一双眼眸一直看着她,似乎不看着,就会让她从自己眼前消失一样。
婳棠看着他有些发干的眼眶,心里一动:“那你呢?你睡了多久?”
凌玄的脸上闪过一丝别扭,不高兴地道:“你没醒来,孤自然要看着你,万一你再离开了,那孤真的要遗憾终生。”
婳棠或许不知道,她在梦里的时候,没有李冯蕴没有嘟嘟,没有所有人,她一直喊着一个名字——三郎。
三郎是她和凌玄两个人才知道的称呼,因为小时候,两个小家伙偷偷去外面买话本回来看,婳棠很喜欢一个叫做东厢海棠的话本,里面的男的叫做三郎,他一直喜欢着自己种的那株海棠,后来海棠成了精和他成亲,但是却被道士发现了真身。海棠精本来可以跑的,可是为了肚子的孩子,她没有跑,道士守在外面,等她生完孩子后,就杀了她。
最后那个三郎将孩子养大,孩子中了状元,他却找到了那个老道士,和他同归于尽。
这个故事是所有故事里面,婳棠最喜欢的,因为她说那个三郎才是她心目中的爱人,因为他有担当,也敢爱敢恨。
三郎,三郎,刚刚她睡着的时候,一直哭着叫这个名字。
那时候,凌玄先是呆住,然后他就好像没事人一样,将她抱在怀里,那么自然没有任何的怀疑和挣扎,她是墨七,但是,她也是他的棠儿。
她回来了,自己却现在才知道。
他早就决定了,如果她回来,他会为她做任何事情,再也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如果她不在了,那么他就会学那个故事里的三郎,先完成她的梦想,然后杀光那些害死她的人。
婳棠被他的拥抱弄得喘不过气来,忍不住推了推他:“你怎么了。太子殿下?”
她看来他一眼,心里想,这个时候,他能陪在她的身边,那么以前的种种,她就不和他计较了,所以她笑了笑道:“你睡一会儿吧?”
凌玄闻言,点点头,然后不由分说,却是睡在了她的膝盖上。
他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海棠的香味,自己怎么这么傻呢?以前也明明闻到过,可总以为她只是喜欢用海棠熏香所以才会和那人有一样的味道。
其实,现在可以证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现在没有海棠花,而这个墨七,大大咧咧的,根本不会想到用熏香那么无聊的东西。
那种无聊的东西,只有皇后或者柔阳郡主那样的女人才喜欢拿来骗人,骗那些愚蠢的男人,凌玄想,自己一点都不蠢,相反,自己很聪明。
他握紧了婳棠的手,轻声道:“我睡一会儿,你如果有事就叫醒我。”
婳棠无语地低头看着他,见他似乎没有换一个枕头的想法,原本她也考虑要不要将他推开,可是这时候,凌玄已经闭上了双眼,脸上有着幸福的神情,她忽然有些下不去手。
其实那个梦她还隐约记得的,就是因为还有画面在脑海,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些画面的影响,她就对他有些没办法。
或许以前的婳棠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狠心,为什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如今的自己却是从全新的角度,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来了解这件事情。
或许凌玄是有野心的,或许他是太过霸道,不曾考虑过一个女人在那样的情景下,怀着孩子,忧思重重,会有多么可怕的压力和恐惧。
可他是真心喜欢她的,因为喜欢,才用最无奈的办法保全了她,他甚至意图保全她太子妃的地位。
婳棠记得在梦里,他不止一次告诉她在等等,再给他一点时间,只要一点就好。
他也曾颤抖地想抚摸她的伤口,在她睡着的时候,他眼眶通红,却不肯让眼泪落下。
她坠落深渊的时候,他几乎不假思索和她一起跳下去。
被救起来的时候,他拼命的攻击周围的人,整个人完全失去了理智,那时候,他或许才彻底完全的明白,她对于他来说其实就是一切,失去了她,拥有的所有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过眼云烟。
婳棠就这么静静坐着,凌玄沉睡在她的膝上,两个人一座一卧,说不出的和谐。
时光美好而静静地从两个人的身边流淌,太阳东升西落,婳棠慢慢的,奇迹一般找回了所有关于他们两人的记忆。
那时候的她,和如今的她我,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慢慢的,她低头申请复杂地看了凌玄良久。
忽然一滴晶莹的泪滴,从她眼睛里滴落,眼看就要落在凌玄俊美深邃的脸上,她却忽然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那滴眼泪,于是,这滴眼泪曾经出现的证明就这么不见。
婳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睡着的,等醒来,她已经被重新安置在床上,身上却是盖着一件凌玄的袍子,上面全是他的气息,以至于,她瞬间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还是在初嫁给他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如果打完了仗,她就整日地耐在床上睡懒觉。
他每次下朝回来,就捏她的鼻子哄她起来用膳,等梳洗完,他也不要人伺候,就亲自端了食盘过来,一口口喂她。
她要自己吃还不准,说是她是他养的小懒虫,必须亲自喂食,增进主仆间的感情和忠诚度。
婳棠用力揉了揉眉心,这才慢慢清醒过来,想到往日的种种,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她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慢走出凌玄的房子,这时候,孟平迎面走来,顺手就往她肩膀上一勾:“小墨七,睡得好吗?吓死头了,你睡这么久,我们都以为你病了,可太子殿下找来了全城的大夫,都说你就是困。”
婳棠闻言便淡淡看了孟平一眼,孟平莫名一个激灵。
不自觉放开了婳棠,他一脸的卧槽,看着婳棠道:“你是不是被人夺魂了?刚刚看我那一眼,怎么那么吓人。”
竟然和凌玄看人的目光一样的充满了气势,就好像经历过无数金戈铁马的搏杀一般。
婳棠闻言,也不像以前那样嚣张得意地大笑,而是看着孟平笑了笑道:“这就把你吓着了?孟平你的胆子还要练下。”
“什么孟平?没大没小的。”孟平恼羞成怒,伸手习惯性要拍婳棠的后脑勺,却被婳棠一下抓住了手掌。
孟平因此,整整楞了许久,这才看向婳棠,眼底带着狐疑:“你是墨七?”
婳棠便眨了眨眼睛道:“要不要我给你重复下,你十二岁的时候,就大战三百窑姐的故事?”
孟平跳起来道:“我输了输了,你果然还是那个混蛋墨七。”
婳棠便也不再和他开玩笑,而是问道:“你看到太子去哪里了吗?我醒来他便不在了。”
孟平四处看了看道:“太子一早去见杭城的各级官员,还有,兰陵王奉了圣旨,专程来接太子殿下,应该明后日就能到。”
婳棠闻言,眸子蓦然沉了沉,如果兰陵王来了,李冯蕴和嘟嘟就更别想找到。
竟然敢动她的人,那就要准备好付出应该的代价。
婳棠正要安排什么,却听到远远的,有个娇美的声音咳嗽了一声。
婳棠和孟平转头,见识柔阳公主的一个婢女。
“我找你,墨七,你有空吗?”那婢女指着婳棠道,语气里全无半点恭顺。
孟平就要发作,婳棠却拉住孟平的手道:“孟头你去忙吧,我和这个姐姐说说话。”
孟平闻言,眉头一个劲地挑,见婳棠还不接话,就低声道:“太子的意思,将我们留给你差遣,刚刚我说那么多你懂不懂我的意思?兰陵王就要来了,他可是柔阳郡主的亲爷爷,家里最宠爱的就是贵妃和柔阳郡主,那几个儿子孙子都好像是买猪头肉送的。”
婳棠轻笑了一声,说不出的镇定和沉稳:“谁还不是家了的心头肉呢。”
孟平的眼皮子就跳了跳,这个墨七竟然有几分傲气呢,她好像变了,但是又好像没变,就是给人的感觉厉害了,似乎可以全身心地信任她,甚至将自己的姓名都托付给她也没关系。
孟平想,自己是不是有病,他拿手按了下自己的额头,嗯,是病了。
这时候,婳棠已经跟着那婢女走到了一边,那婢女不高兴地道:“柔阳郡主请您去走一趟,主要是最近得了点好看的绸缎,想着你也是在太子殿下跟前伺候的,郡主量制新衣的时候,也想着你,还不快跟我去向郡主谢恩?你真是上辈子不知道烧了什么样的高香,才能被太子看中,还得郡主不嫌弃,什么都想着你,将你当妹妹一样看待。”
婳棠听了却只是不卑不亢地道:“谢谢郡主的好意,麻烦姐姐回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受之不恭,就不去了,让郡主多做点漂亮衣裳,让太子殿下看到了也高兴。”
那婢女没想到婳棠竟然有漂亮衣服也不要,反而拒绝。
不由于得楞了下:“你真的不要?这可是苏州织造送来的今年的新品,送到宫里的也很有限,除了皇后和贵妃娘娘,估计别的后宫娘娘也轮不上呢。”
婳棠撇撇嘴,不屑地道:“奴婢不是那种以色事人的料,长得愚钝不堪,太子殿下说就喜欢我这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你!!”
那就是说他们郡主爱打扮,是妖里妖气了?!
“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伺候柔阳郡主的可都是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的,柔阳的性子柔和,对他们大多时候都很好,这几个人也很忠心,原本知道凌玄让婳棠住在他那里,夜夜亲自照顾,就早将肺给气炸了,柔阳听了他们的话,故意找了两个仆妇拿话来点拨婳棠,却不想正好被凌玄听到,竟然是问都不问他们家的郡主,就乱棍将人打发了,这哪里是在打仆妇,这就是生生的打她们郡主的脸。
郡主如今和太子殿下的亲事,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兰陵王找皇上说这件失去,虽然皇上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但是立刻派了兰陵王带兵支援太子,这还不能说明事情吗?
再说句不好听到,太子殿下赶走了王丕,得罪了王家,皇后也未必肯在护着他,他除了投靠兰陵王,还能有什么出路?
想到这里,这婢女更是决定太子殿下不知道好歹,而这个墨七更是妖媚惑主,言谈更是嚣张。
“你到底去不去,还以为殿下能保护你一辈子吗?若是你的得罪了我家的郡主,等来人她做主太子殿下的内务,看不让你剥掉层皮。”那婢女立刻恐吓道。
婳棠一愣:“皇上已经准了太子殿下和郡主的婚事了吗?”
“几乎已经默许了,不然我怎么会告诉你,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你是瞎子啊,没看出太子多么讨好我们郡主。”那奴婢得意地叉腰笑起来。
婳棠便道:“喔,那我去问问,太子殿下是不是要讨好郡主,如果是的话,我肯定跟着一道讨好,俗话说得好嘛,夫唱妇随。”
“你,你算哪门子的妇,太子殿下娶你了吗?不要脸。”那婢女气得都结巴了。
婳棠的脸色一寒:“那太子殿下是娶了你们郡主还是睡过你们郡主了?你在这里当他是我的女主人一样,你可知道,我身为太子殿下的侍从,见到郡主都不需要行大礼呢。”
那奴婢见婳棠形容嚣张,根本没办法打压,只好牙齿一眼,心里狠狠地想,我一定要让你害怕,让你在我的脚下痛苦求饶。
于是,她就冷冷一笑道:“好啊,我就问你要不要跟我去见过郡主?”
婳棠也很干脆地道:“不去,我很忙。”
那奴婢又楞了一下,怎么也想不痛,婳棠怎么完全不按照牌理出牌。
如此,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想了想,只好抛出最后的杀手锏,心里也很是郁闷,因为临出门前,郡主的那个军师一直说,不到不得已,千万不要这么说,但是,她却也顾不得了。
“你不想见到那个瘦巴巴的医生和那个只知道哭的小孩了?”那婢女忽然低声问了婳棠一句。
婳棠一愣,心里的一股杀意便弥漫了全身,只是,她的神情却是显得一阵吃惊,死死看着婢女道:“什么,你说我的相公和孩子在郡主那里?”
“什么?真是你的相公和孩子?”那婢女也楞了下。
婳棠道:“自然是的,你不觉得孩子很像我吗?”
那婢女因为她吃惊一时竟然还说漏了嘴:“真是你生的?怎么那么像太子殿下,不够郡主说不可能,那时候太子殿下还和太子妃在一起呢。”
“啊呸,什么太子妃,那个姓婳的罪臣之女,还赖着我们太子殿下呢。”那婢女又忙改口。
婳棠真的很想将这个女人一掌打晕,她揉揉有些发痒的手,淡淡地道:“还不前面领路?”
那婢女被婳棠的态度气得牙痒痒,却不好发作,咬了咬牙,只好不甘愿地领着她来到了柔阳的住的这处垂花院。
见面第一句话,婳棠就问:“我相公和孩子如何了?”
柔阳原本是端坐着的,此时听到婳棠说的这个混账话,气得一个茶杯狠狠往她脸上扔过来,骂道:“你要不要脸?!”
婳棠轻易便躲开了,淡淡道:“我相公和孩子呢?”
柔阳不由得一愣,总觉得这一点,婳棠和之前的印象不大一样,不过她并和婳棠不熟悉,自然是以为婳棠的本性就是如此,只是现在暴露出来了罢了。
“那位画舫主人说的果然是真的,你果然是个坏女人,我开始还因为抓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和一个那么小的小男孩觉得很不舒服,现在想来,能将你这个妖女解决掉,除掉太子殿下身边的妖孽,完全是值得的。”
婳棠冷冷道:“郡主果然是正大光明的为殿下着想,一点私心也没有,这点真让墨七佩服,也让墨七自愧不如,那么现在可以容许墨七和相公孩子一起离开了吗?”
旁边带着婳棠来的那个婢女气得要命,大声呵斥道:“你欺瞒太子你有丈夫孩子的事情,犯了欺君之罪,现在还敢走?!!”
她们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都用非常震惊的目光看着婳棠。
婳棠耸耸肩膀道:“老实说,难道你们真以为太子殿下平白会宠幸我?还有你知道吗?太子是知道我有相公和孩子的,但是他一点都不介意,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柔阳郡主和众位女官闻言,心里都是猛然一动。
尤其大家有目共睹,看到一向高冷的凌玄却是宠爱婳棠,到要宠上天的地步,这辈子,他们就不知道,甚至想也不敢想,凌玄会这样宠着一个人。
就此是听婳棠这么一说,那种强烈好奇甚至都超过了对婳棠的厌恶和鄙视。
柔阳郡主犹豫地看着婳棠,对旁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个婢女就大声道:“你休要骗人,如果你用什么邪术的话,肯定会被发现,绝对不会容许你猖狂到今天。”
其实几个人心里都在大喊,到底用的什么邪术?万一真的有呢?不然太子殿下行为怎么如此不合情理?!
婳棠含笑问道:“你们想知道配方吗?对殿下是无毒的,让我带走我的相公和孩子,我就把配方交给你们。”
柔阳还是担心:“如果你到时候带着他们去找太子殿下告状呢?”
婳棠总觉得奇怪,柔阳和这几个婢女,并不是很有心计的人。
所以是画舫主人找上了她,让她抓了嘟嘟和李冯蕴,那个画舫主人的大名,简直如雷贯耳,从京城一直传到了江南,而且这次,终于,他不再是针对那些高官显贵,而是针对她而来,一个小小的凌玄身边的侍卫。
其心只险恶,让人不由得暗自猜测。
她心里焦急万分,却更是不露半点痕迹,依旧温和甚至好像长辈一般看着柔阳,看得柔阳综合司忍不住想找她要那个配方。
她又对旁边的婢女小声说了一句,那婢女又趾高气昂地道:“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只是你需要将那个配方给我们,柔阳郡主需要想办法给太子殿下解毒,你说没有毒性就没有了?!”
婳棠一本正经地道:“自然是没有的,而且还有助兴的作用,不然你以为太子殿下为何能一天晚上,为我用了那么多白绢子。”
“啊啊啊,你!!”那婢女被说得小脸羞红了,忙捂着脸,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婳棠。
柔阳又是嫉妒仇恨,却又是向往,毕竟,这个墨七现在肯来要她的丈夫和孩子,就说明,她还是在乎他们的,如果她能离开,那么,以后太子就是自己一个人的,而且太子还不会怪罪她。如果再要了那个药方——
她也再装不来矜持,而是上前一步道:“你告诉我那个偏方我就——”
忽然婳棠出手如电,所有人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她是如何动作的,便被婳棠抓在了手里,柔阳还想挣扎,婳棠只几个简单的动作,就她手臂失去了力气,整个上半身都是麻木不堪。
凌玄拖住了兰陵王就是给她机会做着件事情,两个人从小就一起坑人,还炸过御史家的茅厕,每次使坏都是凌玄出谋划策,婳棠执行,已经养成习惯,变成他动一步,不用说她也知道该如何做。
婳棠的匕首紧紧压在了柔阳粉嫩的脖子上,笑得带了丝嗜血:“想什么呢?有那好东西,我早就是太子妃了,话说,现在可以带我去见我家相公和孩子了吗?”
说完,她露出一个非常嚣张的表情,俾倪着那一群惊慌失措,如雀儿般的婢女们。
柔阳害怕地道:“你敢,我可是兰陵王的孙女。”
“那又如何,你还在做着和凌玄大婚的美梦呢,柔阳郡主,你如果想让你家步婳家的后尘,大可以欢欢喜喜继续准备,许久不见动静的兰陵王忽然出山了,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走这么一步蠢棋,我想凌玄已经取提醒他了,我们也演一出狗咬狗的戏给皇上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