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宁是‘替我送死’的命令,老人却说得理所当然。配合起他彷徨苍凉的语气,‘英雄迟暮’的画面感尤其强烈,已到了不忍直视的地步。
忘了是谁先动的。
其中一名剑手,率先挺剑而出。但没人去注意谁是第一名出头的人,或许所有人心中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因此次序并不重要。上百位剑手,手中精亮的剑光,仿佛雪暴一般冲击而下。
庐山剑观的剑客们动了。
但原因,必然不是一观之主那声嘶力竭的喊叫和近乎丧家之犬的废嚎。保护观主纵然是他们的义务。然而在他们心中,观主自有观主的定义。庐山剑观的一观之主可以不慈悲善良,可以不光明正大,可以不勇武盖世,却不能没有一观之主的承担。从他连胆略和气魄都失去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被视为统领剑观的首领了。
而庐山剑观的剑手们却并非联手齐上,而是有前有后,站位形成十数条长队,竟是似乎每个人都打算一对一的交手。不占对方半点便宜。
“你们疯啦!为何要做这种蠢事!?他连丛儿都打败了,你们单对单岂能是他对手!给老夫合围,联手格杀了这小子!”
凌函钟由衷的不能理解,他们为何要这样做。他并非是此时,数年内,又或近二十年,而是此生从未理解过这种鲁莽的行为有何意义。对方能接连击败慕容松、凌血照还有凌丛三个武力冠绝庐山的高手,一对一时光凭他们如何能敌?
在他看来,这种自杀式的送上门找死除了愚蠢不配拥有他任何其他的评语。
“你们这些蠢货!给我……”
“住口。”
凌函钟的怒气与发言被一个长发汉子打断,那人一直静默地站在凌函钟身后,仿若与世离散,眼前一切皆不关他的事。然而此时却仿佛忽然醒转,深黑的眸子透着晶润的光芒,盯着单刀一人与庐山剑手们交手的青年。
“你、你说话了。”
印象中,此人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不曾与他交谈了。然而这许多年后,他真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你永远都不会懂。”
这句话给凌函钟带来的震撼,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凌函钟不是剑客,从来都不是。
剑削青天四字,更多的还是形容他的手段。剑法修为,本来就非他所长。
在骨子里,他甚至不能算是一个武者。武功剑法于他而言,不过器用。只是达到目的所需要的工具而已。若不依靠武功,毒药心计莫不能用,他的武器要比世间武者多得多。凌函钟从未想过剑道将会是他此生唯一的追求。他练剑是为了功名利禄,这一点在他十岁上便早已想的清清楚楚。
所以他完全不能理解。
师兄弟们练到汗流浃背,肌肉酸痛,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之后,眼底浮动着的那尚未满足的饥渴是什么?不过是听说了能学到一门新剑法,便成日成夜睡不着觉的兴奋是什么?遇到了强大到无法匹敌的敌人,像是浑身上下都在雀跃的昂扬又是什么?
凌函钟从小就无法理解这些‘异常’。对他来说,练剑不过是获取利益的手段而已。这些人练了一辈子的剑,仍是在庐山里面默默无闻,江湖上不显名声。甚至穿着粗衣麻布,粗茶淡饭,怎么想他们的脑子都有问题。
这里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感到很不愉快。
直到他做了掌门,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造庐山剑观,打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门派。为此他倒是殚精竭虑,全力以赴。他不练剑,不练功,尽力将门内高手用各种方式包装出去,在江湖里得享大名。反复盘算,火速拓展,让庐山剑观占了常州。这些事耗用了他几乎一生的精力,他却做得不亦乐乎。
忙得便连剑仙草庐的邀请也没有答应了。最令人惊奇的是,他当年回绝的速度,也快的令人咋舌。他从未将‘为了一套剑法,或者是一套武功,需要花上数十年功夫躲在深山里修炼’这种事,当成一件认真的议题去看。这件事本身对他来说就充满着荒谬。
与其花上超过二十年的时间去做那样的事,不如想想怎么攻陷附近的门派势力。这对他来说才是本职工作。
他在位的数十年间,做下了无数改变庐山剑观的事。如今却忽然发现,庐山剑观仍是那个庐山剑观。仍是那个他看不懂,听不懂,想不明白,扎马步时稍微分神便会被师叔拿起棍子来打的庐山剑观。
这个想法令他郁闷的想要发疯,难受的状况不比遇到明非真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魔头来的差。
凌函钟几乎气的吐血,眼球布满了血丝,瞪视着这些傻子。
成日说起女人财气便兴致勃勃的家伙们,如今竟然不要命似的挺剑挑战那不可能的对手。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有胜望的战斗,却一直没有停止。
在在仿佛都在说明——庐山剑观还没死去。
这里尚有无数,终身捍卫剑道的剑客。
他们不是为了剑削青天在武林中的‘大名’又或是庐山剑观的势力版图,才甘愿做牛做马,奉献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