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坛子。
里头全是酒。
“不他妈的跟你喝一顿,老子他妈的觉得自己他妈的算白活了一场。”
顶着狮鬃似的蓬松乱发,男子大笑间拍去封泥,倒出两大碗雪白透亮,嗅之微醺的陈年烈酒。
连带了三个脏话,便是他们生平所遇的第一句话。
少年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在连干了三碗以后了。
“你来找我做什么?”
这番话直白露骨地几乎是要开战,不亚于直接说‘是你送上门,可别怪我’之类。
老气横秋如少年,绝少以这种口气说话。
然而想也知道,名震天下的神月教教主,来见自己这个为祸七国,殒命无数的大魔头,自不会是为了喝几碗酒而来。他既找上门来,由不得少年不作好战斗的准备——虽则他的准备,只是简单地看着书,等人上门而已。
然而从一见面,少年已知道自己绝非其敌。曾被他视为或能于决战时派上用场的新得异能,直接了当地告诉了他结果。他与眼前此人实力差距甚至尚在他与那些凡人之上。真打起来,他连逃跑的资格可能都不具备。
他拥有天赋的异禀,具有多少人怎样苦练都不具备的天生神通。
然而他自己却从未训练,又或是学习武力上的技艺。
他知道世间有‘武艺’这个东西,但身怀此技之人,却多数不是他的对手。目高于顶,未曾见过世间至高的少年由此缓下了进步的步伐,颇有些不知前进方向。这曾令他有所不安,直到见到此人时,方又才重新察觉自己所不足之处。
——武功!
若今后能有机会,他定要好好修习一下这传闻中的东西。
此刻,他却先要过了最难的一关。
“你不回答?”
少年绝不怕死。
却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连灌了三碗酒,眼睛却越发精亮的一教之主反手一擦酒渍,声音不大,却似乎引得遗宫震震作响,让人联想到万里狮咆。
“你费尽心思耗尽马匪人数,让神庙、领军、马匪三方都吃了屁,对不对?”
少年的沉默,让男子非常满意,拍着大腿的咧嘴而笑的惫懒模样,早无刚才气吞山河的威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就说是这回事,那群犊子还不信。得了,两个王八犊子,都输给老子一顿酒。”说罢舔了舔嘴唇的模样,更仿佛想起了美酒之醇,尚未沾唇已然心动。
这哪里像是一教之主?碧蓝镇上的无赖里头倒是颇多这种货色。上门敲诈然后被自己揍跑的不胜枚举。
但他们,没有一个是西门吹灯。
少年无法放任自己大意,抱起了手臂,微微后倚,蹙紧的眉头让他看起来仿佛年长了十来岁。
“你到底想要什么?”
“什么想要什么?”
被反问回来,少年颇有些始料未及,也真没法明白。
这人不远千里扛着一大坛子酒来,就真为了问自己这个问题?
“……我杀了你们许多人,你不报仇么?”
“噢,对,还有这回事。”
男子明白过来般的拍了拍脑袋,但还等得及他解释,他又倒下两碗,张罗着喝酒。少年本待不饮,却觉对方眼中带有一股无法拒绝的气势。杀他教徒他似乎没大放在心上,而不喝他的酒,他好像立刻就能掀桌翻脸。
迷迷糊糊被又灌了三大碗,西门终于开口说话,本以为他终于要翻脸动手,他却将自己所作所为夸了一番。
“老子早看那群祭司不顺眼,杀了就杀了。还有那些破庙,成天瞎几把涂,画些鬼玩意,弄得满天神佛的,妈的骗人不用本。还不如烧了换点美观的。你画的那小花花我看着就挺好,起码看着舒服。”
“……满天神佛?”少年咀嚼着这略有些陌生的词语,重复了一句,似从中想到了什么。
西门吹灯见他眼中略带疑问,恍然又拍脑袋。
“嗨,你不懂也正常,老毛病了。总习惯了这么说,老改不了。”
接着仿佛是要解答他未能问出的问题,直截了当地道。
“我不是西域人。”
少年没寄望能得到如此坦白的回答,总想着会有个云山雾罩的氤氲答案。然后自己今日以后若还有机会细细品辨,方有机会在某刻得悉真相。只是不料他随口便说了出来,省略了一切的弯弯绕,浑没管秘密不秘密。
“我在中原出生,名儿也是中原的,你想你提到我名儿的时候,叫着拗不拗口。”
西门吹灯四字在西域各国语言中并无确切解释,如今细细一想,的确也是最近中原话。只是少年未曾去过中原,倒是一时没能想起来。至于叫着拗不拗口云云就是玩笑话了。整个西域上下,不管人前人后,几人胆敢直呼神月教主名讳。是嫌命长了么?
西门吹灯理都没理,摆着手,哈哈大笑。
“我十三岁了我家老头儿才把我接到西域来,刚到的时候没人看得起我,还骂老子是个杂种。但我就是他妈的做了西域的大教主,你说这世界奇不奇怪?”
说到做了教主之事,仿佛是得意之极,笑得连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