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钦顿住，心想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你说，你想把什么说开？”
“你为什么要撒谎？”
济仁医院也是有钱一个监控室也做的很大，当时人多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没人的时候才发现空荡荡的，人说话似乎都有回声。
“我撒什么谎了？”张怀钦把手里的档案册翻了一个面，不紧不慢的回话。
“张老师绑架的是你。”裴昊明的声音慢悠悠的在监控室里回荡了一圈，又慢悠悠的落在了张怀钦的耳里。
他翻动档案袋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又飞快的翻过一面。
“我不记得了。”
“被绑架的事情都可以不记得？那你还记得什么？”裴昊明嗤笑了一声，“或者说，记得，但是不想说？”
监控室内再度安静了下来，安静了很久，就在裴昊明都觉得自己得不到答案或是是得到一个敷衍的答案时，张怀钦终于开了口。
“你想知道什么？”
“养鸡。”裴昊明想过很多，张怀钦似乎对这个养鸡格外耿耿于怀，于是他最终还是决定把突破口放在这里，“你们和张老师养鸡的细节。”
这个问题其实听起来有些搞笑，张怀钦听到后都笑了起来，嘲笑他了一句。
“你怎么对小孩子养鸡感兴趣？”
“问题是，那是普通的养鸡吗？”裴昊明看着他，寻常张怀钦都懒得多和他说话，现在竟然还刺了他一句，“你们小学倒闭的原因不仅仅只是因为张琦绑架案吧。”
张怀钦的眉头跳了跳。
“我后来好奇，去搜了你们小学倒闭的时间，时间挺巧的，是你们班第一个杀人犯就落网的时间。”裴昊明耸肩，手中还捏着手机，“一个学校出个杀人犯其实也算不了什么，而且都过了好几年了，本来也没人和你们那个张老师联系上的。”
裴昊明说到这里，语速都变了下来，视线表面上是一直固定在手机屏幕上，余光却在不停的撇向张怀钦，“坏就坏在她被抓前说了一句话，直接导致了你们小学的倒闭。”
裴昊明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是张老师教的。”张怀钦说出了这句话。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你果然知道。”裴昊明眯起眼，手指在档案册的封面上滑了过去。
“出了这种事情后，再加上之前的绑架案，家长都觉得学校是故意的。”张怀钦低下头。
“张琦是故意的。”裴昊明补上他的话，“一开始也许可以用巧合来形容，但是在后来你们班上陆陆续续出了那么多杀人犯后，警方也察觉到，张琦似乎在故意诱导你们……诱导你们犯罪。
“张老师张老师，学校要比赛养小鸡，看大家最后谁养的鸡不死，谁最后活着的鸡最多。”
……
“张老师，我们死了好多小鸡怎么办？”
……
“张老师，我可以杀掉别人班的小鸡吗？”
“这样是不对的。”白皙的手臂从天而降，落在了张怀钦的头上，唧唧咋咋孩子抱怨的声音已久回响在张怀钦的耳边，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
“可是张老师输了怎么办？”“我们不想要张老师输。”
“嗯……”女人皱起了眉，抿紧了嘴唇，似乎很苦恼的样子，“好吧，不过你们得小心一点，不要让人发现。”
“我知道，我知道，就像张老师之前教的那样，我们会把小鸡埋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真乖。”女人笑着一个个小脑袋摸了过去，“以后都要记住，只要按照张老师教给你们那样做，就可以不被发现。”
说着，女人看到了身下的张怀钦，双眼都弯弯的勾成了两道弧线。
“要不要试一试，怀钦？”
“张怀钦！”有人大叫一声，张怀钦慢悠悠的啊了一声，回过神。
“你怎么回事，说着说着又走神了？”裴昊明看着他，看到他恍惚的神情，面色一凝，“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养鸡。”张怀钦精神还是有些不集中，“当时死了很多的小鸡，张老师说是可能发了鸡瘟，要让我们找到一个别人不能发现的地方埋起来，不然其他老师发现得了鸡瘟的鸡，肯定不会再让我们养鸡……比赛就会输了。”
“比赛？”裴昊明问，“什么比赛？”
“养鸡比赛，学校里组织的，谁养到最后，活下来的鸡越多，哪个班就能赢。”张怀钦晃了晃脑袋，“我们不想要张老师输，就去把鸡偷偷埋了，再去买新的鸡。”
裴昊明感觉自己似乎是摸到了什么线索，“怎么埋的？埋在哪里?”
“我……”张怀钦张开嘴，闭上眼又拧紧眉，不住的喘息起来。
啪嗒啪嗒的小脚掌踩在泥土地上，发出啪呲、啪呲树叶断裂的声响，混合着一道一道细弱的呼吸声响。
“埋在这里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张老师教了。”
“记住张老师教得规则！”
“埋在了……埋在了……”张怀钦睁开眼，喃喃的重复着，颓然般整个人垮了下来，捂住自己的额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
裴昊明感觉张怀钦的反应有些不太对劲。
“你没事吧?”他按住张怀钦的肩膀，只按了一下，裴昊明就惊讶的低下头，手掌下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我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张怀钦痛苦的捂住头，“……对不起。”
裴昊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抚。
“没事的，能告诉我你还记得的东西吗？”
“……规则。”张怀钦深深的喘了一口气，按在头上的手掌缓缓收紧，“要想不被人发现，一是不能被发现尸体，二是做的自然一点，不要引起旁人的关注，从而引起他们的警惕而……报警。”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裴昊明顿住了，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气正从他的脊背顺着颈椎向上撩。
“知道。”张怀钦抬起头，他的眼眶红了一圈，眼中都笼上了一层水雾，痛苦而又茫然的看着他，“张老师就是这么教的。”
“我觉得你需要看心理医生。”裴昊明松开手，往后坐了一点。
“我看过。”张怀钦用拇指擦了一下眼睛，“想不起来的东西就是想不起来。”
裴昊明想了想，委婉的问道，“你是不是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
张怀钦：“……你想表达什么？”
裴昊明：“你不会像汪静平那样一言不合突然砍我吧？”
张怀钦：“……想什么呢你。”
裴昊明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了很久才憋出了一句话。
“也许那个家长把张琦捅死了是件好事。”
张怀钦嗯了一声，“也许吧。”
“话说你就没有那种犯罪的想法吗？”裴昊明实在按捺不住，好奇道。
“没有，小时候的事情很多都不记得了。”说到这里，张怀钦停顿了一下，“我不会那么做的。”
“好吧。”裴昊明嘀嘀咕咕起来，“你现在是警察。”
“你呢？”张怀钦问他。
裴昊明被问的一愣，啊的叫了起来，“我什么？”
“不是要把话说开吗？”张怀钦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扭头一个眼神扫过来，“我说了，该你了。”
“我？”裴昊明不自然的扭开脖子，“我有什么好说的，我档案你不都看过了吗？”
“有很多东西档案是反应不出来的，比如一个人的想法。”张怀钦在这个话题上不松口，格外强势，一副就要问到底的架势，“你费尽心思的进市局，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能有什么目的。”裴昊明转过身，“你看我这种刚从监狱里假释出来的，工作都不好找，混口饭吃呗。”
“混饭吃，这么认真？”张怀钦目光在房间中一扫，整个监控室里加班的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外面医院大厅的灯都关了一大半，黑黝黝的只偷出一缕光亮，估计整层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我们市局可都是义务加班，加班费都没有。”
“我想当个好警察，这是我的志向！”裴昊明梗着脖子回答。
“你是不准备说实话了吗？”张怀钦声音沉了下来，听得裴昊明心中一颤。
“这就是实话。”裴昊明说话时头都不抬，“你怎么就不相信我。”
“我可不敢相信一个费尽心思靠近我的假释犯。”张怀钦呵笑一声，又扭过头，“算了，算我自作多情……”
一听这话，裴昊明就炸了。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费尽心思的假释犯？你以为你好得到那里去，被张琦绑架了也不说，一毕业就进当时接收张琦案子的分局，真以为就你高大上，没什么其他心思？”
“你调查我？”张怀钦看着他。
“调查你怎么了，你不也不说实话吗？再说了鄂江案好几个线索都是我提的……”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来，张怀钦就这么看着他，嘴唇颤了一下，眼神变了，那白色的日光灯映在他眼里都碎成了几块光斑，看上去，有点难过。
“我……”裴昊明突然感觉到，他是不是说错了话?他一时心乱如麻，想要再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张怀钦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低下头掏出手机放在耳边。
“两个医生找到了。”杨平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张怀钦：“在哪里？”
杨平的声音顿了顿，“他们连夜出逃，出了车祸，追尾了一辆货车……死了。”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张怀钦站了起来，往外走。
“怎么了？”裴昊明也跟着站起身。
“你在这里待着看档案。”张怀钦回身止住了他的动作，目光在扫过他的眼下后的黑眼圈后停顿了一瞬，“两个医生抓到了，你现在可以下班了。”
说完，张怀钦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
“好好休息。”
裴昊明所有的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呆呆望着张怀钦离去的背景，泄气似的叹了一口气，目光扫到手里捏着的档案册，一股无名之火就从心里冒了出来，狠狠的甩在了地上。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