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呼出的电话，却叫来了救护车。
张怀钦猛得站了起来，“调监控。”
站在一旁的两位民警猛地打了一个哆嗦，转身就冲出了房间去找医院的监控中心调取监控视频。
“你们都不看彭浩的手机吗？”裴昊明嘀咕道。
一旁剩下的最年轻的小民警听到这句急忙解释起来。
“彭浩进医院就进ICU做心脏搭桥了，昨天才从里面出来脱离危险，我们哪有时间和他问话？”
“这点你怪不了这个警察同志。”彭浩仰起头解释，“我家那边一听我这又出来嫖娼，人都不来见我，手术费都还是这些警察垫的，后来我好一点有意识了也是我转给他们，你把我手机拿了，我怎么付钱？”
裴昊明听完后也觉得也不能怪张怀钦这边办事不力，汪静平这个神经病存在感太强了，简直就是整个人一出场就像个千瓦灯泡，吸睛的狠。
那一路的摄像头就没照到除他之外的可疑人士，要是没查那个时间差，没问目击者还真不知道那个救护车是‘不请自来’。
“救护车带人进去，就会带人出来。”张怀钦说，“可惜当时救护车也开进了巷子，没被摄像头照到，也看不清是哪几个人从上面下来。”
当时的在现场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戴着口罩穿着防护服捂得严严实实，爹妈都不一定认得出来，夜晚又黑，就算问了当场的法医同事，也不一定能够认出来。
张怀钦本着司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在当时法医同事里问了一圈，还真没几个人记得当晚见过什么人。
也就只能从医院这边下手。
“我现在最担心的事情，这波挖肾的人是个组织。”张怀钦一脸忧愁，眉间的褶皱都快扩散到额头上。
虽然现在距离宁芸的死亡，只过去了三天，可这三天已经足够做很多的事情，“我就担心……济仁里也有这个组织里的人。”
张怀钦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什么摄像头被破坏，当时的录像在某种原因下被覆盖、被删除……
事实却是，摄像头既没有被破坏，录像也没有被删除覆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顺利。
济仁医院的上级领导非常的配合，警方上门立马就调出了三天前的监控视频。
当时那个救护车就是空着出去的，在门诊部门前的摄像头清晰的录下当时的画面，济仁医院的摄像头都是高级货，彩色全画面连脸上的五官都拍的清清楚楚，救护车只上了一个司机就从医院里开了出去。
难怪那两个藏在现场的‘医生’没找到，看来是通过救护车离开现场。
刑警当时就扣下了那个司机，据司机交代，一般救护车的出动都会听从院里的‘调度员’指挥，他当天接到指示后说让先走，调度员告诉他医生已经在现场，他当时还觉得纳闷，不过也没多想，去了现场这才发现不对。
‘调度员’再去找，也不见了。
有些东西平时没出事时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真出事后才发现到处都是问题。
济仁医院里面管理不是那么规范，像调度员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情都外包出去，随便在劳务市场找几个人就上岗，不少都是外来务工人员，来得快走的也快，签合同的都没几个。
“那两个医生呢？”张怀钦捂住头，拇指按在太阳穴上揉了好几下，“调度员没有登记，像这种医生总该又记录吧。”
“记录是有记录，医院里面的摄像头抓拍到他们进医院后就提着一个箱子上了车，开出医院，这几天都请假了。”说到这里，和他说情况的小民警缩了一下脖子，“剩下的就由其他部门去调市政监控看最后车开到了哪里。”
“看来是早有计划。”张怀钦叹了一口气，“那个箱子里应该装得就是肾。”
找准方向之后一切都豁然开朗，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调出的视频是三天前，三天的时间足够人跑得很远，到时候再抓人就难了。
“张副，钟组长那边和院长谈话去了，院方那边希望我们这边低调一点。”杨平充分发挥了他身为传话机的能力，面无表情的将话带到。
只是一个上午，济仁医院就哗啦啦进了不少警察，媒体的速度跑得比警察都还快，张怀钦这边还在医院监控室里看监控，等待调市政监控，网上却是各种消息满天飞，把那对还没能找回来的肾写得神乎又神，还说汪静平家中有大关系，仿佛那个大关系手掌一挥，汪静平第二天就能无罪释放。
“我估计院长的希望是要落空了，现在网上流言满天飞。”裴昊明捧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拨的飞快，“现在的自媒体真是什么都敢写，不过还是挖出了一些成年旧事。”
说着，裴昊明反手就把手机递给张怀钦。
“07年的时候，鄂江这边有三个人勒死了一个乞丐，骗济仁医院这边的医生，说是死刑犯，卖了被害者的器官……”
“最后还是我院医生发觉不对后报的警。”一道男声直直插入他们的对话，打断了裴昊明接下来的话。
张怀钦一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就见监控室门口一个穿着白色长褂的男子向他们这边慢慢走来。
“这位是心外科室副主任苏御。”杨平在张怀钦耳边小声提醒，“是潜逃的那两位医生的导师，过来配合我们调查。”
苏御这名字听得挺耳熟，像是最近在哪里听过，张怀钦想了一阵没想起来也就丢到脑后了，转为打量眼前的这位副主任。
这位副主任看上去还挺年轻的，张怀钦悄悄打量了一翻，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打扮颇为讲究，身形修长挺拔，即便是和旁人一致的白大褂穿在身上，也穿出来副英俊潇洒的风味。
“你好，张副。”苏御伸出右手悬在空中，微笑着微微弯下腰。
张怀钦哪见过这种架势，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要握手，急忙伸出右手与他虚虚一握，手掌微微贴了一下就分开。
“您还记得我吗？”苏御微笑，见他一脸茫然才小声提醒道，“张老师？”
张怀钦恍然大悟，脑中一闪小学的那张毕业照，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号小学同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最近太忙记性也不怎么好了。”
“我听说最近鄂江出了个偷窃器官的案子？”苏御这边直切正题，“凶手是我们以前的小学同学？”
“是的。”张怀钦点头，“不过人是他杀的，肾是你们医院里医生偷的。”
苏御皱眉，“这些其他的警察同志也和我说了，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偷肾？”
谈起自己的两个徒弟，苏御就深深的叹了口气，眉头都隆成一团。
“您应该知道，我们这是民营医院，患者没那么多，工资也不会那么低，福利待遇各方面也不错，何必去为了那么几万块钱，铤而走险呢？”
“几万块钱？”张怀钦注意到他的措辞，“卖肾只有几万块钱吗？”
“哦……”苏御笑了笑，“不是最近有个新闻，有个孩子卖肾买手机吗？一个肾也才卖了一万多块钱。”
张怀钦也听过这个新闻，“您的两个徒弟最近有没有资金短缺的情况？”
“应该没有吧？”苏御仔细回忆，“他们缺钱应该也会朝我借，不过最近没看到他们有找谁借钱，出什么事情了吗？”
“医院监控上显示的就是您这两位徒弟背地里不经过允许叫走了救护车，然后当晚就跑了。”张怀钦陈述监控视频里的事实，“再多的问题，也得等人找到了才知道。”
“他们胆子真大。”苏御叹口气，透露出一丝恼怒的情绪，可那也是浮于表面的，仿若风一吹就能吹散般的轻薄，“那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就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张怀钦收回打量的视线，“您那两位徒弟近期有没有见什么可疑的人？”
窃取器官，无非就是为了倒卖，从空救护车出门再到掏肾，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两个人就能干出来的事情，再加上肾到手了，肯定是要处理的，处理给谁，就是个问号了。
即便是张怀钦不愿承认，可倒卖器官，往往就意味着背后有着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可疑的人？”苏御拧眉沉思，“医院里每天人来人往，患者也不少，我不知道您指得是哪种？”
像是这种要交易的，恐怕会面不止一次。
张怀钦：“有没有哪种病重的需要长期回访的患者？”
“这些你们得去问管理档案的护士，这方面患者太多了，我也不可能一个一个的都记住。”苏御冲他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帮不上什么忙……”
“没事。”遇到态度这么好的审查对象，张怀钦也不好意思逼的太过，只是注意到他的余光不停的扫向手腕，“怎么了?”
“不好意思啊，这马上就到午饭的时候了。”苏御笑着说道。
张怀钦一愣，看向苏御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我这下午有个大手术，我中午得吃点东西，不然等下坚持不下来。”像是丢掉了什么包袱，苏御松了一口气，“您看，能不能先让我去吃个饭？”
听到有手术，张怀钦也不敢继续耽误他。
“您快去吧，这边有问题还会再联系您的，如果您那两位徒弟联系您，要及时和警方联系。”
“好，我先走了。”苏御连连答应，转身离开了，脚步匆匆的往外走。
张怀钦侧过头对一旁的杨平使了个眼色，让人跟着苏御。
没办法，虽说张怀钦也是从那个小学出来，可有了汪静平和其他那么多前车之鉴在里面，连张怀钦自己都不得不信点邪了。
“你这哪都是小学同学啊。”裴昊明手里拿个苹果咔嚓咔嚓咬了几口就从房门口走进来，“你人际范围挺广的。”
“你哪来的苹果？”张怀钦定睛一看，裴昊明手里还拿了个桔子，也不知道是去哪里逛了一圈，“你怎么跑了?”
“外面食堂拿的。”裴昊明伸手一指，张怀钦这才发现本来监控室里围得几个警察不见了大半。
本来转身离开的苏御原路返回站在房门口，差点就和跟踪他的杨平来了个面对面相撞，侧身从门口挤进了，冲张怀钦笑了笑。
“院长说你们这边辛苦了，反正也到中午，不如就在我院食堂吃个午饭。”
裴昊明嘴里苹果咬得咔嚓直响，不停点头，“钟组那边已经同意了，你这要不也过去打碗饭吃？伙食挺不错的。”
张怀钦：“……”
伙食不是不错，是相当的不错。
跟着苏御走进食堂，张怀钦就感受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食堂。
市局里也有自己的食堂，装在一个一个的大盆里，打饭阿姨一勺下去再抖几下，留下一团素菜和肉类的混合物倒在饭盒里黏糊糊的摊开，好吃是谈不上的，至少可以下咽。
而济仁医院的食堂分了两个区，中餐区和西餐区。
中餐区是面饭，炒菜还是火锅干锅应有尽有，西餐则是牛排香肠汉堡薯条种类一应俱全。
“还有饭后甜点。”裴昊明指了指角落的吧台，上面遍布各种精美的小蛋糕和冰淇淋，“福利真好啊。”
看到这里，张怀钦都忍不住感叹出声。
“我问了。”裴昊明接着又补一刀，“这里还有下午茶。”
边说他边露出了羡慕嫉妒的神情，“外资企业就是不一样，这就是资本主义的世界吗？”
说着裴昊明又恶狠狠的咬了一口苹果，“我现在相信苏御说的话了，这福利还跑去偷肾卖肾，那是多想不开。”
无论济仁的食堂彩色是多么的丰富美味，吃完后还是得灰溜溜的跑回监控室再看一遍监控。
“医院那边把病人档案整理过来了。”杨平递上一大摞牛皮袋，打了一个饱嗝，“还有院内的医生护士，你让我跟苏医生，我刚刚看到他吃完就冲进手术室了，宁芸被害的时候他也在手术室里。”
张怀钦点点头，现在他是看谁都觉得像是幕后凶手，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神经兮兮。
他打开档案袋看了一会儿，这档案还真不少，一个人看完估计够呛，干脆分成几摞递给在场的其他同事。
“院长那边还要我问你，这一摞只是近五年的档案资料，你要是还要更远一点的，再找还需要时间。““就先看这么多吧。”张怀钦点了点手中的档案。
“今天有的班加了。”裴昊明接过其中一摞，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凑到张怀钦耳旁小声问道，“这边食堂晚上有宵夜吗？”
“干你的活去。”张怀钦反手将手里的牛皮袋扇到他头上。
看资料看监控视频是最乏味枯燥的活，今天还算幸运有济仁的食堂安抚受伤的胃，可这一路看下来比对，还是看到了半夜。
张怀钦让其他的几位同事先走，他这边再看一会儿，裴昊明在一旁把纸翻得哗哗直响，直让张怀钦更加的心烦意乱。
“我说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张怀钦终于忍无可忍。
啪——裴昊明一把按住了手中的档案册，左右脑袋晃了一圈，两手撑在地面上，挪到了张怀钦身边。
“乘现在没人，我们就把话说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