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誓的誓言不错。”苏御前脚刚被人叫走,后脚裴昊明端着他满当当的盘子晃到张怀钦身边,“以前不会,未来也不会。”
“你在旁边偷听?”张怀钦目不斜视。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嘛,我是正大光明的听。”裴昊明说的义正言辞,“搭档间有义务互相了解。”
“那你了解到什么?”张怀钦问道,那种剑拔弩张的拧巴情绪在他身上褪去不少,现下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和裴昊明交谈。
他这种淡然平静的态度又弄得裴昊明心里不太舒服,感觉就像是时时刻刻都关注自己的爸妈突然就对自己不理不睬,舒心之余又觉得不爽,这么一想,裴昊明都觉得自己贱的慌。
“你需要一个心灵导师。”裴昊明咧嘴一笑,“比如现在,正处于内心矛盾,对未来感到迷茫,但内心又有自己打算的复杂时刻。”
“滚你妈的。”张怀钦笑了,“什么心灵导师。”
其实裴昊明说的也不算全错,对了一部分,他确实感到了内心迷茫和矛盾,就算是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张怀钦也确信自己不会受到什么张老师‘教育’的影响。
可总归还是有一点不肯定的。
“小学的时候我是真不记得多少了。”张怀钦说,“这我是真没骗你。”
“看得出来。”裴昊明看他,一到回忆这个环节,张怀钦就会憋的脸红脖子粗,看样子就觉得格外痛苦,“所以这也能算是你不受‘教育’影响的原因吗?”
张怀钦怔住,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是不敢想。
都不记得了,还怎么受影响呢?
“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不记得的原因?”裴昊明一点一点的分析,“我不是心理专业的,这方面专业知识不怎么了解,不过电影电视剧里面,主角不都是受了刺激后就失忆了,你想想,你小时候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张怀钦顺着这个思路回忆,有一小部分还隐隐约约的记得个轮廓,大部分的就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有没有哪一部分的记忆你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裴昊明继续问,“张老师教学你还记得一点,她说的话你也记得一点……绑架案呢?你有没有印象?”
张怀钦闭上眼,在心里默念,绑架案……绑架案……
一片空白。
关于这一部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望着他迷茫空白的神情,裴昊明也有了结论。
“得,八成是你被绑架的时候受了刺激了。”
张怀钦还有点懵,那种感觉其实很奇怪,他知道自己被绑架过的事实,可心理却对这个事实并没有多少实感,就像是隔着层屏幕,仿佛看得是别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的。
“你还是看看心理医生吧。”裴昊明建议道。
张怀钦也觉得自己这个状态不太对劲,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抗拒。
“行吧,等下船之后。”
裴昊明松了口气,再转头的时候就看到张怀钦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他是不是太关心我了?张怀钦心想。
张怀钦这么执着于想要弄清裴昊明背后的故事,主要原因还是他的靠近显得太过‘精心设计’。
从一开始假释他的接手,再到林曜案的携手帮助,张怀钦突然想起杜若青和他说的话。
【从警察到现场,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人吊死了,你不觉得时间太巧了吗?】张怀钦慢慢的抬起头,看向了裴昊明。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裴昊明缩了缩脖子。
“没什么?”张怀钦侧过了头。
——你不觉得时间太巧了吗?
*邮轮开向了公海,这次研讨会会经过几个国家,说是学术研讨倒更像是单位组织的一次旅行。
张怀钦按了按手机屏幕,从进入公海开始,手机就没有了信号,船上剩下的娱乐活动也就是一层的棋牌室或者酒吧一类的娱乐场所。
“要不要下去喝一杯?”裴昊明比他更适应这种环境,上船后就显得有些乐不思蜀,但凡有时间就要去一层一次喝点酒跳个舞。
张怀钦对这种娱乐活动提不起多少兴趣,捧着从邮轮上图书馆里借出的书走到阳台。
“不去,我看书。”
“行吧。”裴昊明也不强求,去厕所里换了身衣服就哼着歌下去了。
张怀钦手里捧着书,书上的东西并没看进去多少,人一旦从忙碌的状态闲下来就开始无所适从,张怀钦坐在椅子上,是怎么坐都觉得身上不舒服,书上的字更是一个都没看进去。
他心烦意乱的在阳台上走了几圈,手指动着烟瘾上头,弄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烦躁的情绪,最后他套上外套走出房门也准备下一层找点玩的东西来分散注意力。
客房外的走廊都铺着毛毯,踩上去也是软的,这个点大部分乘客都去了一层,走廊上也没什么人,静悄悄的连脚底踩在毛毯上的声响都变得非常清晰。
张怀钦不喜欢这种安静封闭的环境,会让他想起被林曜关在地下室的记忆,会让他觉得难受甚至是还有一点恐惧。
也许我真得看心理医生,张怀钦开始胡思乱想。
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被愤怒和痛苦充斥着大脑,他并没有感到什么其他的情绪,连局里请来的心理医生都没有见。
现在看来并不是毫无影响。
张怀钦努力挥散那些糟糕的情绪,他终于走到了电梯口,看到电梯的时候,他都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低头按下了向下的按钮。
这一低头,他看到自己脚周一圈晕开了一圈水渍,那一圈水渍印在棕色的毛毯上,压平了一小圈,有几根绒毛上还坠着水珠。
他的脚上沾水了吗?张怀钦记得他离开房间的时候并没有进入厕所,基本不存在踩到水的可能性,而且这一滩水从他脚底都漫出来一圈,根本不像是脚底上沾的一点能够达到的程度。
张怀钦侧过身体,电梯抵达楼层发出了‘叮’的一声声响,他顺着水渍向走廊的另一端向前看去。
水渍拉出了一条长线顺着走廊向前延伸,留下一条深褐色的水线一直绵延着拉到走廊的尽头,转了一个弯向左边拉去。
张怀钦侧头看了眼电梯,又回头看向地毯,这个景象,怎么看都不觉得是一件好事。
他也算是吃过单独行动的亏,看着这条水线,张怀钦也变得犹豫起来。
每艘邮轮上都配有警备员,只不过也有可能是虚惊一场的某种意外,张怀钦只犹豫了一瞬,就决定再找一个人一起去看情况。
至于人选上,熟悉的人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所以你最后找了我?”杜若青落后一步,不紧不慢的跟在张怀钦的身后,观察地面上的水渍,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起头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用不了裴昊明,才想起我?”
张怀钦:“……”
“起矛盾了,你们?”杜若青笑,他长得和常人不太一样,得益于这副漂亮的皮相,笑的时候眼睛里都像是会冒光一样。
“有一点小矛盾。”张怀钦话说的含糊,和杜若青不算太熟,谈到这种问题难免会不太自在。
“是裴昊明没和你说实话?还是有所保留?”杜若青一针见血。
被戳的这么准,张怀钦也不好打哈哈把这个话题晃过去,只能说的模糊,“算是吧,您还是挺了解裴昊明。”
“毕竟他也算是我带出来的学生。”杜若青说的缓慢,语气也是难得的柔和,“只不过最后误入歧途。”
被杜若青那张嘴残害久了,听到这温柔的语气张怀钦反倒觉得身上不对味起来。
“听您的语气,你们的师生关系还挺不错的?”
杜若青视线在他身上瞟了一圈,哼笑一声。
“想套我的话?”
被戳破后,张怀钦有些尴尬,不过被杜若青摧残久了,也不觉得有多难受,就把话题重新扯回到地面上的水渍上。
“先看一看怎么回事吧。”
跟着水线一起走,刚才把杜若青叫上来花了十几分钟,一般而言那些浮在毛毯上的水滴都会挥发一小部分,可眼下还是十分清晰,只是断断续续的不是一条完整的实线。
“这种痕迹,有点像是某个沾满水的东西,一路走来滴下来留下的痕迹。”杜若青仔细看了一阵得出一个结论,“是什么东西现在还不能确认。”
这也是张怀钦看到这些痕迹觉得奇怪的原因,就算是洗手沾水,那一点水根本不足以留下这么长的水痕。
张怀钦和杜若青走到了走廊的尽头,第三层的客房区在平面示意图上,是两个圆圈重合才在中央留下了一条走廊,张怀钦左转后发现第三个客房的房门是微微敞开着,而水痕就在房门前转出了一个半圈,拉进了房门之中。
张怀钦侧过头和杜若青对上了视线,张怀钦先杜若青一步,在虚掩着的房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请问,里面有人吗?”
他等了一会儿,侧耳凝神去听房间里的动静。
太安静了,甚至能够听到水龙头没有拧紧滴水发出的嘀嘀的声响。
杜若青的表情突然变了,他一把推开了房门侧身走了进去,直直的走向厕所,停在了门口。
“看来,这次旅行也是泡汤了。”
张怀钦跟在他的身后,向厕所内看去,他被杜若青挡住了视线,只能从侧面向里面看去。
厕所里有个浴缸贴在墙壁上陷进了三墙贴面中,浴缸不贴墙的那一侧还挂着一条浴帘,只不过现在被拉开了大半,遮挡不住从浴缸边缘垂下的一条小腿。
那条小腿已经失去了应有颜色,灰白的拇指尖上还坠着一颗硕大的水珠,就这么静静的挂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