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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悬疑 > 无名者 > 七十一 观点

这行李箱就和张怀钦从监控画面中看到的差不多,而在冲干净之后,法医就围了上去。

张怀钦只粗粗看了眼箱子外观,这行李箱质量不错,在水里泡了一个星期都没烂,只是四角有磕碰的划痕。

而在开箱之前,舒来让人给现场的刑警民警分发了一副口罩。

张怀钦把口罩戴了上去,和裴昊明一起靠近了行李箱。

事实证明,戴口罩是明智之举,这个质量十分好的行李箱在泡水七天之后,拉链还是十分顺滑的拉开了,而伴随着拉链拉开,箱中装有的东西重见天日,与空气发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几乎是在法医拉开箱子的同时,张怀钦就感到一股猛烈的气味扑面而来。

气味在这一瞬间化为了实质,犹如针扎般刺入眼球,张怀钦眨了一下眼,一行清泪就这么不受控制的从眼里流了下来。

“这味道……辣眼睛……”

张怀钦眼睛都睁不开,就听到裴昊明叫了一声,然后‘哇’的一声吐了。

张怀钦连忙退了好几步,要退出这层臭味圈,退了十几步那股臭味的杀伤力才没那么刺眼,他捂着眼睛鼻子缓了好一会儿,眼前才看清了东西。

裴昊明蹲在一边,手里拿着塑料袋套在耳朵上不停的干呕。

“我靠这味道……”

在箱子里憋了七天的腐烂臭味混合着湖水的腥味,呈现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张怀钦一连套上了三个口罩,还在眼睛上套上了个墨镜,才堪堪阻挡住那股味道,重新的围了上去。

舒来准备的比他充足,从头到脚都包了起来,和一群法医一起将行李箱中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拿出来。

这行李箱的防水性能还不错,里面水进得不怎么多,于是张怀钦又看到那些熟悉的黑色塑料袋,提出来的时候下面还滴着黑褐色的水滴,伴随着浓烈的恶臭味,一度要穿过三层口罩直逼他的天灵盖。

不过塑料袋也只有两袋,再里面的就是铁锹菜刀一类的工具了。

菜刀上的血迹都干涸了,经过氧化后变成深褐色的粘腻物质牢牢黏附在刀身上,看来这就应该就是分尸的工具了,其中还有不少其他的工具,例如斧头锯子一类切割骨头的工具。

“准备充足啊。”裴昊明捂住鼻子,蹲在他的身旁,瓮声瓮气的说着,“你看这一套刀具,配得多齐。”

张怀钦站起身往后退了一点,给法医们腾出位置,在收集尸块这一点上,还是他们更专业,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将东西分类保存好并固定好现场后,舒来就准备把尸块带回市局,眼下的环境并不是适合解剖的场所。

张怀钦和裴昊明跟着舒来回到市局,舒来直冲解剖室,相关的证物交给技术部门看能否提取指纹一类的证据。

“干得不错。”目送舒来进入解剖室后,张怀钦拍了拍裴昊明的肩膀。

“我这是不用写检讨了吧。”裴昊明把口罩解了下来,把手臂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整张脸都拧了起来,“我靠,都是那股怪味。”

“先去洗澡。”裴昊明一分钟都呆不下去,“这味道太恶心了。”

裴昊明参加的前两个案子,算是比较友好了,没那么重口味,死者都没死太久,堪堪算是保持干净整洁的外观,就算有味也不是那么的重。

而朱方仁这个尸体口味就很重了,张怀钦以前或多或少的见过这种重口味尸体,还算是有点经验,不至于反应那么大。

可裴昊明就不一样了,一直都在不停的干呕。

“你昨天见到另一部分尸块,也没加你反应这么大啊。”张怀钦想起那些被埋在泥里的塑料袋。

“那和这完全没有可比性。”裴昊明说着又干呕了一下,“前天下暴雨味道压的差不多了,而且从土里翻出来还带点泥土的芬芳,和这个闷这么久的真没法比。”

“行吧。”张怀钦带着他往市局里的澡堂走,“这种已经算还可以了,你没见过那种七八月份快四十度的高温,尸体都烂成一滩皮水了,那味道能恶心的我一个月都吃不下饭。”

“别说了。”裴昊明捂住嘴巴,“我又想吐了。”

裴昊明冲进澡堂,就拿起公共的沐浴露往身上挤了一大坨,搓了半个多小时,才开始用水冲,末了又抬手闻了几下。

“我怎么觉得那股味还在啊。”

“尸臭味本来就很难处理。”张怀钦是过来人经验丰富,“洗再久也总有点味道,过几天散散就好了。”

“我的妈啊。”裴昊明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干你们这行真辛苦。”

“你不是大学学的就是刑侦相关吗?”张怀钦问他,“怎么这些东西都不知道?”

“我学刑侦相关又不是天天和尸体打交道,而且也不会见这种分成一块块的尸块。”裴昊明叹了一口气,“辛亏我还没来得及就业,不然入这行肠子都得悔青。”

“你可算了吧。”张怀钦骂了他一句,“对了,话说正规大学会教‘入戏’吗?”

虽说张怀钦学的不是刑侦专业,但也大概清楚大学的教学模式。

本来还噼里啪啦在身上拍打抹沐浴露的声响忽的就停了下来,一见这种反应,张怀钦就知道他这问题估计又踩到裴昊明身上某个点了。

“正规的大学课程是不教的。”裴昊明慢悠悠的说道,“我这个是比较特别,是因为参加导师的课题研究,才慢慢学的‘入戏’。”

“导师是杜若青吗?”张怀钦问他。

“是的。”裴昊明把花洒拧了一下,转过身,“杜若青是我们学校的外聘老师,教的是《现场重建概论》,他和其他的老师不太一样。”

“着重于实践操作?”张怀钦结合裴昊明的经历,作出了猜测。

“是的,杜若青更偏向实践操作,他的科目期末考试出的题目都是一个命案现场让我们去分析,再因为他和市局的那层关系,时不时也能带我们去局里实践操作一下,涨涨见识。”

【学习侦查思路,其实就是学习犯罪方法。】裴昊明一直都记得杜若青在课堂上说的这句话。

“虽然他嘴很毒,人也不咋地,但不能否认,杜若青是个好老师,特别是在讲课上,总能勾起学生的兴趣。”

“看得出来,你挺喜欢他的。”张怀钦看着裴昊明,别看他嘴上这么说,提起杜若青的时候,脸上却还是挂着笑的。

“也不能说是喜欢吧。”裴昊明摸摸鼻子,“反正他课讲得不错,我本科读完后就留校读研,选的就是他当导师。”

“这还不是喜欢?”虽然已经冲干净身体,但张怀钦还是留了下来,“都留校读研了。”

“好吧好吧,我还挺崇拜他的,虽说杜若青有时候嘴毒,但对学生没话说,我家里公司的商标都是他设计的。”

行吧,张怀钦耸肩。

张怀钦其实挺喜欢听裴昊明说起他读书时候的事情,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充满活力,有那么点人气。

“然后呢?”张怀钦问道。

“准确来说,我是研究生后才开始接触的‘入戏’,我研究生研究的课题就是《关于如何转换角度,从罪犯的角度分析案件》。”

这就是裴昊明‘入戏’的前身了。

“按照杜若青的表述,这相当于另一种意思的‘换位思考’,人都有种共情的能力。”裴昊明叙述着从杜若青那里挺来的理论。

理论归理论,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可不是一回事。

裴昊明也想起了当时自己的实践操作,整个人都像是泄了口气,软了下来。

“但大多的共情是基础于感同身受,当时这个课题对于很多没有经历过凶杀案甚至连凶手都没有见过的学生来说,‘入戏’还是非常困难的。”

“你呢?”张怀钦转过身,看着他,“你当时的‘入戏’情况如何?”

裴昊明瘪了瘪嘴,叹口气,“一团糟。”

他摊开手,花洒里喷出来的水,在他身上溅出一道一道弧线。

“我当时甚至连‘入戏’都做不到,干巴巴的幻想着我变成罪犯了,变成罪犯了,偶尔在杜若青的帮助下才能够感觉到那么一点意思。”

张怀钦疑惑,“你现在‘入戏’很深啊。”

裴昊明:“那是因为我进了监狱。”

裴昊明扬起头,慢慢的笑了一下,只不过这个微笑颇有种苦涩的意味。

“有时候真的只能身受过,才能真正的感同。”

在这一刻,澡堂内安静了下来。

张怀钦又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似乎戳中了他的痛处,这样继续谈话下去,话题可能又会被推入尴尬的境地。

于是他干笑了一下,开始转移话题,他注意到裴昊明说的话中提到的一句。

“在杜老师的帮助下感觉到那么一点意思?”

张怀钦还真想不到,怎样的帮助能够让人感到那么一点意思。

“杜若青的帮助有那么一点极端。”说到这里,裴昊明显得有些一言难尽,“就像现在我和你做的那样,去市局里实习的时候,他也会让我这么做……”

说着裴昊明停了下来,像是说到了什么不好记忆。

“逼迫我们和尸体相处,去观察尸体身上的伤口,再带到现场去实地考察,还利用自己和市局的关系,让我们去见某些杀人犯,和他们交谈‘心得’什么的。”

张怀钦也觉得这种举动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同样的事情放在张怀钦身上是职责所在,但放在还未毕业的学生身上,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后来和杜若青相处多了,我就感觉他这个人非常固执也很执着,很容易钻牛角尖。”裴昊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太聪明了,连同思维有时候也是异于常人,我感觉这样下去他可能会走入歧路,尤其后期为了研究课题,从而研究往年的犯罪案件时……他提出了一个观点。”

裴昊明停了下来,紧紧的抿住了嘴唇,水流顺着他的头顶向下滑落,在脸上拉出一条一条的水流。

张怀钦舔了舔嘴唇,吞了一口唾沫,“什么观点?”

裴昊明嘴唇动了动,他开始表现出紧张,甚至还有些不安,他声音忽的低了下来,蠕动着嘴唇吐出几个气音,瞬间就被水流声给掩盖了过去。

张怀钦不得不重复问了好几遍,才终于听清了他说的话。

“完美犯罪。”

“……什么?”张怀钦瞪大了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裴昊明撩开被水流打湿,沾在脸颊上的头发,目光从瓷砖地面上无目的的晃了一圈,又落在了张怀钦的脸上。

“杜若青那时想知道,存不存在完美的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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