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吗？”审讯员接着询问。
刘美林哭得非常厉害，她甚至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结果一个吸气后就呛住咳了个上气不接下气。
钟局这时拍了拍张怀钦的肩膀，抬手往玻璃墙那边一指。
这算是局内约定成俗的老‘规矩’了，但凡女性嫌犯进审讯室，除了配备审讯员外，张怀钦也是必备人物，这倒不是因为他语言能力厉害，或者审讯一把好手，而是因为他长得还不错，在这局里通宵高压的工作环境中，为数不多几个即将步入年三十大关，而头顶毛发尚存的几人。
张怀钦接了杯热水，从一旁的侧面种走了进去，端着热水递到了刘美林的面前。
“刘女士，喝杯水缓口气吧。”
还在捂脸哭起的刘美林一顿，抬起了头，脸上满是泪痕，不少碎发沾在脸上，模样狼狈极了。
她先是被悄无声息出现在身边的张怀钦吓了一跳，看到他手中热气腾腾的水杯后又一怔，接着看了一眼他的脸，下意识的拢了拢衣服，拉直上面的褶皱，又将脸上沾到的碎发拨到一边，对他笑了笑，接过水杯，小声的说了一句。
“谢谢。”
耳朵里的无线耳机响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看吧，果然还是得派张怀钦过去。”
张怀钦：“……”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起到了作用，她真的慢慢平静了下来，手掌哆嗦着端起杯子小小的抿了一口。
“我是真的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李美林抽了一下，这是人身体抽泣时的自然反应，她说了几句就忍不住的捂住嘴，拼命克制又要掉下来的眼泪。
“他一直找我，一直纠缠我，不然就把骗保的事情揭发出去，让大家都不好过。”
“他？朱方仁？”审讯员问。
“是的，我前夫。”李美林点头，“他那个时候没死。”
“车祸里死的是谁？”张怀钦问她，“朱权吗？”
听到这个名字时，刘美林整个人都站了起来，只不过这个动作因为身下座椅挡板的阻挡并没能完全实施就被挡了下去，发出‘砰嗵’一声响动。
“我……”刘美林的嘴唇动了动，手中端起的杯子都没能抓稳，掉在了地上，“……是的。”
张怀钦和陪审员对视了一眼，正要继续开口询问时，刘美林幽幽的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张怀钦闭上了嘴，静静的等待着她的下文。
“当时昊曼公司要破产了，虽然把裴董事弄下水了，但也让公司损失了很多钱。”刘美林侧过身，一只手抓住自己的头皮，“我们实在是弄不到钱了，然后那个时候我爸爸在路上被车刮了一下，骨折了，车主保险赔了一笔钱，朱方仁就有了主意，他想骗保。”
说到这里刘美林笑了一下。
“他还算是有点良心没把这个主意打到我的身上。”
她顿了顿，眼眶种又漫起了一层水雾，几滴泪珠子就这么掉了下来。
“他把注意打到了自己弟弟身上。”
张怀钦突然想起走访时朱川，突然想起走访时朱方仁家乡邻居说的话。
“朱家三兄弟感情好得不得了，朱方仁发达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弟弟接到城里去给他找了个工作，后来又给哥哥出钱修了个果园。”
想到这里，张怀钦突然就有了种十足的荒谬感。
“朱方仁一开始想得是自杀了骗点保也让我娘俩有点保障，后来就看到了自己的双胞胎弟弟，他们长得可真像，我都不一定能每次分辨出来。”说到这里，刘美林笑了一声，“你说要是人没了，荣华富贵还有什么用呢？我估摸着朱方仁也是这么想的。”
“接下来他怎么做的我是不知道。”刘美林张开手，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表情却是茫然而呆滞的，“他失踪了很久，然后保险找上了门，赔了很多的钱。”
刘美林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我当时知道我丈夫死了，有点难过，但还是挺开心的，不用每天躲债，不用提心吊胆……填了公司窟窿后还有很多钱，我就想要不开个美容院。”
“这个时候，朱方仁找上门了。”她身体一抖，紧紧的握住了自己的双手，“我当时很害怕，还以为是鬼上门，后来他告诉我，车祸里死的是他弟弟，那个车祸是他制造的。”
“他可真狠啊。”刘美林喃喃自语，“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
张怀钦还想问一问当年车祸的细节，然而刘美林摇摇头。
“朱方仁没细说，我也不太清楚。”
“听到他的解释，我更害怕了。”刘美林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一个连自己亲弟弟都能下得去手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我就哄他，拿女儿说事，让他和我们保持距离，不然到时候被人发现就都完了……然后我每个月给他打钱。”
听到这里，都没到朱方仁死亡的重点，张怀钦也有点烦躁起来。
“他的胃口越来越大，一开始一个月是五千，再到后来是一万、十万……”刘美林捂住头，“我根本无法承受，而且那个时候我遇到了王朴。”
“他很年轻帅气也很温柔。”她松开手，脸有些发红，表情也变得有些羞涩，说着还指了一下张怀钦，“就和你一样。”
张怀钦：“……”
于是这本就不怎么坚固的夫妻感情，更加的岌岌可危。
“久而久之的，我没钱了就只能挪用公款，弄到最后我辛苦开的美容院也坚持不下去，可他还天天的逼我……我实在受不了了。”刘美林的脸沉了下来，“要给他个教训，我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了我的男朋友和爸爸，他们让我把前夫绑起来打一顿。”
“王朴先让我打电话把朱方仁引过来，然后他们躲在别墅里，把朱方仁打了一顿，他还挺会跑，躲在厕所里，花了我们不少功夫才把人拖到地下室里去。”刘美林不屑的哼了一声。
“然后你们在地下室把人杀死后分尸。”审讯员看着她。
“分尸？”刘美林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我们工具都没有怎么分尸？”
她这个反问把所有人都给说愣了。
“你不分尸怎么把尸体带出去？”审讯员说。
“箱子很大啊，多用塑料袋包裹几层塞进去，还能隔味道。”刘美林回答，“我不懂你们的意思，朱方仁是我父亲失手杀死的，然后塞进了行李箱拖出去处理，他出去分尸了吗？”
张怀钦又和审讯员对视了一眼。
“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被分割成很多块塞在一袋袋袋子里，埋在土里，行李箱装了一部分被丢进湖里。”
“这不可能。”刘美林一口反驳，“我父亲都是快七十的人了，又没有工具，让他拖行李箱抛尸还有可能，分尸又把尸体埋好丢进湖里，我不觉得是我父亲这个年纪能做的出来的事情。”
“你们一起？”张怀钦说，“人多力量大！”
“我没有参与分尸！”刘美林一巴掌拍到面前的桌面上，“朱方仁被绑进地下室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十点，朱方仁死后，我那个时候就离开了，十点半坐上的出租车，小票我还留着，你们不相信可以检查小票。”
十点？张怀钦还记得法医出具的尸检报告，死亡时间是凌晨2点到3点之间。
张怀钦：“你时间都记得很清楚啊？”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刘美林僵住了，许久才慢慢的回了一句。
“是我父亲要这么做的，让我伪造不在场证明。”说着刘美林的眼泪就下来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说……他年纪大了，把什么都推给他就好……”
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张怀钦心里有些沉重。
“刘美林的父亲自首了。”杨平提起这事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唏嘘，“说得和他女儿说得差不多，朱方仁确实是他杀的，表面和刘美林男朋友说的是把朱方仁揍一顿，其实早就准备要把人干死了。”
“快七十的人还爬上爬下的分尸埋尸也是委屈难为这个快七十岁的老爷子了。”张怀钦感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这个地方和你分析的不太一样。”杨平说道，“刘美林父亲说得是他确实想分尸，不过磕磕碰碰的把人拖进鸡公山，他就没力气干脆把尸体丢哪儿了，他想得是反正迟早被抓，掩饰不掩饰都一样，工具什么的也没准备。”
张怀钦没有说话了，他猛得转过头。
“那是谁分的尸体埋的尸体？”
“还有一拨人。”杨平告诉他，“调查人员在朱方仁的别墅里发现了几个针孔摄像头，那还是在地下室和做鲁米诺反应发现的。”
“李美林和他的母亲对这个针孔摄像头是不知情的，我们查了摄像头的买家，还挺巧的，你猜猜是谁？”
张怀钦转回了头，缓缓的呼了一口气。
“朱方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