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清晨,红日鱼跃在海面上。五官感触分不清虚实真假,对于高妄、牛子一和张聚贤三人来说已经以习为常。
惺忪睡眼,陆修静大清早面对清晨的红日吐纳练功,三人感叹道,真不愧是高人啊!三人不敢打扰,牛子一去一边练功去,高妄和张聚贤静静等到太阳热度有灼烧感之后,陆修静才练功完毕。
高妄赶忙凑上去,殷勤道:“陆道长,要不要抓点海鱼做早饭?”
陆修静道:“贫道正辟谷,不能进食。对了,你们要到哪儿去?”
高妄道:“不巧,我一位朋友被雾隐妖抓了,我们要去幽深海域救她,昨日听道长说,想要消灭雾隐妖,我们三人正好尽一分绵薄之力。”
陆修静愁眉不展:“人族临危,大敌当前!即使去了枉费性命也绝不后悔?”
高妄坚定无比:“绝不后悔!”张聚贤也回答不后悔,而牛子一练剑没回来不知道他怎么说。
高妄喜欢小人,所以要去救她。张聚贤全家都被昼夜作乐杀了,所以做什么都无所畏惧,他的愿望就是跟着高妄,他去哪他就去哪。
牛子一就不知道了。
高妄挥手示意牛子一回来,问他:“我们要去幽深海域,此去凶险,你有没有别的打算?”
牛子一随意将剑插进岩石中,道:“那就去啊。”
“好!我们三人一起去!”高妄开心极了,问陆修静道:“怎么去?”
陆修静道:“先要降服被困海底的这头魔兽,它曾被困在雾隐妖肚子里,所以认得去幽深海域的路。如果它愿意帮忙指路,一切都简单了。”
如何降服魔兽这个问题困扰陆修静很久很久,没遇到这头魔兽之前,他在住在海边修行,顺便修了一座茅草屋。每天对着潮汐思考什么是以静制动,月转星移、山间迷雾、临兵布阵;最后以亲近自然的方式修得道法。
在人间这片大地,目前除了这头魔兽,还没发现抗拒他的族类。为什么高妄三人第一眼看到陆修静时不是防备而是亲近?正是因为陆修静修习的道法有关。
他现在拿这头魔兽一点办法都没有。
愁眉莫展之际,张聚贤问陆修静:“能不能到海底瞧一瞧妖兽的面目?”
陆修静望一望天,开始掐诀念咒。念完咒语,海水两边分开,露出海底泥泞小道。四人并肩齐行,每走一步,海水便淹没一步;走了一个时辰,两边海水中的庞然大物若隐若现。
深海并不安静反而很热闹,它和一片森林一样有鸟叫兽吼,复杂的鱼类组成庞大的生态系统,压抑感扑面而来,心里莫名多出压力。
海水翻滚夹带金属击鸣,越来越清晰,走着走着一条丈粗铁链从脚底穿过,再往前走,地上密密麻麻的铁链有序的向一个方向集中。
陆修静道:“往前就到了。”
另外三人心惊胆战的走着,不敢吭声。
他们分别生出一个疑惑,巨大的铁链来自何方?单单一环便有几千斤,不像人力可为。
带着疑问走了很久,密密麻麻的铁链已经铺满大地,四人只能踩着铁链走。到达尽头,只见一柄巨剑直插进地下,来自四面八方的铁链锁在剑身上。巨剑像愤怒的野兽,一声剑鸣就能引发滔天巨浪。
三人大大的疑问:“明明是一柄巨大的剑!哪来的魔兽?”
面对质疑,陆修静坚持说它就是魔兽,不是什么剑。固执地老家伙振振有词,三人无无力反驳,随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巨剑虽被铁链覆盖,但缝隙间寒芒毕露摄人心魄。高妄内心瑞瑞不安,危及感在心头荡漾,张聚贤看出点儿端倪,安慰道:“这么多铁链锁着不会有事的,大将军不要害怕。”
提到害怕,高妄几时有过?不过这种来自内心的害怕不是他本人的想法,他找不到缘由。
“我们还是不要在往前了吧。”他道。
几人停下来,陆修静却道:“这把巨剑只在夜晚发狂,现在是朗朗白日,不会有危险。”
几人信了他的邪继续前进!没走几步,耳边巨剑“嗡~”一声剑鸣,耳膜炸裂似的痛,满地的锁链应声而起,在海中上下翻滚。
几人未来得及反应,被掀飞出去。在海水愈合前,陆修静飞出海平面,其他三人则慢了一步。当以为有惊无险时,铁链像深海巨兽的触手窜出海面,往高妄的脑袋砸去!
高妄脚尖点触海水,使出轻功水上漂来躲避,嘴里说道:“招谁惹谁了我!”
说起来奇怪,为什么不攻击陆修静、牛子一和张聚贤三人,而单单攻击高妄一人?
时间漫长,度日如年。方圆百里的海面成为巨剑绝对掌管的领域,高妄的轻功水上漂失去施展的余地,嗖一下,被铁链拉入海中。
陆修静首尾不能相顾,每一个细胞都着急万分!可每每手帮忙,海底就窜出铁链阻击他,像铁牢一样困住他。看到高妄被拉入海底,陆修静一同沉下去!
牛子一踩在水面,思绪七上八下。他看着张聚贤道:“我先送你回岸上。”
张聚贤点头同意,他明白自己留在这儿只会拖累大家。
牛子一抱着他快速向岸边飞跃,头也不回。
陆修静沉下海底,看见高妄正被铁链牵引到巨剑跟前。剑身上缠绕的铁链剥落,透亮锋锐的剑身傲然直立,就像审视犯人一样盯着高妄,不知道它哪儿发出声音来:“你是谁?身上为什么有他的气息?”
高妄在水底只能吐泡泡,说不出话。
巨剑似嘲笑一般,弹出一个巨大的泡泡裹住高妄:“回答我的问题。”
高妄只感觉双耳中有千万只苍蝇在飞,忍耐压强变化带来的恶心和眩晕回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巨剑颤抖,海水铃叮沸腾,铁链金铭撞击。“咔嚓!”一条深不见底的海沟从巨剑的下方蔓延到远方,海水如脱缰野马,疯狂灌入海沟中,一个巨大的漩涡吞噬附近一切。
剑气凌厉,寒澈人骨。巨剑犹神龙抬头,挣脱铁链的束缚跃出海面。嗡嗡剑鸣像狮王一样的兽吼摄人心魄;挂在剑上的铁链纷纷破碎掉落。
“你是谁!身上为什么有他的气息?”
高妄被泡泡带到空中漂浮着,心里的疑问比巨剑还多,你问我我问谁去?在高妄和巨剑对峙时,陆修静终于抓住一个机会冲了过来,他刚刚差点被漩涡吸进海沟里。
他先看着高妄,又看巨剑,问道:“你说的他指的是谁?”
巨剑体内蕴含的能量差不多沸腾,剑尖直至高妄道:“盘长命!他身上为什么有盘长命的气息?”
陆修静也不认识什么盘长命,他疑惑地等高妄给出答案,高妄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懵懵懂懂答道:“盘长命是小人的哥哥,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间都能追溯到五年前,你们脑子没问题吧?”
陆修静更加疑惑,盘长命到底何许人也,竟然令魔兽这么大仇恨。他问巨剑道:“你和盘长命有多少仇怨?过去五年了,你还能在他身上察觉到他的气息。”
“关你屁事,你将我锁在海底的仇日后跟你算。”巨剑转而问高妄:“盘长命现在在哪?”
……
忽然间,一点点熟悉的情绪,回忆把高妄拉回儿时的那个午夜,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时间是祭祀大典的前一天,万里无云天很清。高妄偷偷去祭拜一座长满稻谷的小坟墓。在古老的姜国流传下来的习俗中,早夭折的小孩不能大张旗鼓的埋葬,跟马革裹尸一样,随便挖的坑匆匆埋掉。这座长满金黄稻谷的小坟墓就是故事的开始。
高妄儿时有一个玩伴名叫女歌,是一个很淘气的女娃。那年秋收,高妄和女歌在谷场上玩。时间久远,他都忘了当时玩的什么游戏,只依稀记得他叫女歌躺在地上,他用谷子将女歌从脚到头埋在底下。结果不小心有颗稻谷掉到女歌的耳朵里了!她疼得嗷嗷叫,高妄还担心她因此会变成聋子,可结果是一点事都没有。
从那天起往前数,时间来到秋末最后一个月圆之夜。姜国举行一年一度的祭祀盛典,全国百姓来到固城,在曜石妲己的带领下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高妄家靠茶馆谋生并没有种植庄稼,家里祖辈也不信什么祭祀,所以一直都不会去参加这类习俗。不过女歌跟她父母早早的往固城参加祭祀去了,久横城人去城空,高妄家的茶馆也因此打烊了,下午太阳落山,天气降温。女歌家的佣人狼狈的闯入茶馆,噩耗从佣人嘴巴里说出来,女歌一家三口在一线天遇到塌方,女歌死了,她的父母分别受到不同的伤害。
高妄差点窒息,以为消息是假的。第二天,一辆破烂的马车缓缓驶入城内,女歌的母亲坐在车头前痛哭流涕,他父亲牵着马绳,面色阴郁一言不发。
高妄在破烂的马车上看到了几根头发,心里边有个声音说道:“那是女歌的头发。”
女歌的父亲拿来一块破布,遮住女歌的尸体抱下车,她母亲哭着阻拦,高妄的父亲拉住她口中不停的劝她节哀,好不容易才让女歌的母亲放手。
女歌的父亲终于把女歌拿去埋了去埋了。
本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可第二年秋天。高妄上山打猎,在一处山谷中发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坟墓,上面长了一株水稻,水稻结出谷子已经金黄熟透了。
除了高妄和女歌,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她的耳朵里有一颗谷子!
高妄没有任何理由的认为,那是女歌的坟墓!真的没有任何理由,像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一样。
高妄看着这座小土包,心里多少话都化成眼泪,从那一年开始,高妄每年都会带着蜡烛元宝来这儿探望,坟墓上的稻谷也一年一年的发出新芽。
高妄认定那就是女歌的墓地,只因为那株稻谷,可事实上并不是!
世上除了凡人,万千妖异都知道一件事实,那就是盘长命有三相,分别是狐相、人相、鬼相;而它的死对头古妲己有四相,分别狐相、人相、鬼相、无相;无论是三相还是四相,都是每五百年一换,循环往复永生不死。
当盘长命处鬼相时,被埋葬在地下,开辟桃花园。
而古妲己处在鬼相时也是被埋在地下,变成长满稻谷的坟墓,所以机缘巧合引起了高妄的误会,那并不是女歌的坟墓,而是古妲己化成鬼相时的居所。
古妲己的鬼相满五百年就会化成无相,什么事无相?无相就是这世间的一切,可以是风、可以是火、也可以是石头!它随自己的机缘,随机变成一样东西。现在它变成了一把巨大的剑!这就是所谓无相。
说书也跟小人也解释过什么是无相,大概没人能悟透他在桌子摆放一堆小玩意的含义,其实那个含义是说无相可以可以是任何东西。
难不成我苦苦寻找的古妲己,其实是一把巨剑?我却还不知道这个事实。
……
“你的声音跟我一个朋友一模一样。”高妄对着巨剑说道。
闻言,古妲己化成的无相巨剑端详高妄,虽然人的相貌会变,但气息却不会变。
(接下来巨剑的称呼改为古妲己,它和曜石妲己不是同一个人。)古妲己收回凌厉的剑意,突然失去的话语的能力,她还记得高妄呢!她孤独在地下长眠五百年的时候,有一个小男孩经常去看她,差不多三十年过去,小男孩长成大人了。
古妲己杀起与自己不相关的人时毫不眨眼,但自认为不是恶人,善恶何故古妲己自有一番见解。
“你不知道盘长命在哪吗?”古妲己的语气变得温和好多。
“有可能被雾隐妖抓去了。”高妄说道。盘长命是小人的大哥,那么小人被雾隐妖抓了,他当大哥应该不会跑吧?高妄依据这个推测,才敢跟古妲己说盘长命在雾隐妖哪儿。
古妲己有所怀疑,可对她来说都不是问题,她会杀了盘长命和雾隐妖!不管先杀谁都可以,既然说盘长命在雾隐妖哪儿,那就杀到雾隐妖老巢!
她面相陆修静道:“你不是一直想和我结盟吗?我现在答应了,我们这就杀到雾隐妖的老巢,你敢吗?”
陆修静长发飘飘,道:“人族生死存亡之急,没有退缩的选择。”
“那就废话少说,收拾收拾赶紧出发。”
陆修静望着高妄道:“他怎么办?”
“他不能去!”古妲己直截了当。
高妄情绪暴走,大喝:“有什么不能去!你觉得我是胆小之人吗!”
古妲己耐心劝告:“此番危险至极,你单薄的身骨去干嘛?当我们的累赘?”
“你带我去,到了之后不用你俩管我死活,大家各管各的,这样行了吧?”
古妲己还是摇头反对,陆修静掐指占卜,说:“让他去吧,此去缺他不可。”
“老头!如果有什么闪失,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走吧。”陆修静搀着高妄的胳膊,跟在古妲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