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深沉了,初秋的夜晚有些寒意,坂柳家的司机拿了一件外套递给了坂柳有栖。
他并没有终止两人的对话,只是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明明他们一年加起来都见不到几个小时而已。”
“就是因为见不到,才会有愈演愈烈的幻想。”
北川凉站在楼道里,路灯的光正好只打在他的身前,少年在阴影里只露出半个身子。
“幼时留下深刻印象,中间再分开很长一段时间,很多时候只会让当年的想法和感情如美酒一般酝酿,但是偶尔也会变质就是了。”
“其实就算没有我们的干涉,堀北铃音总有一天也会醒过来的,不过那得等她亲自见到堀北学了。”
“毕竟真正骗她的不是堀北学,是她自己。”
一轮皎洁的月亮很近地挂在坂柳有栖的头顶,从北川凉的角度上来看,似乎对方伸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它。
“我还需要填上她的名字吗?”
“当然了,因为堀北铃音一定会去的。”
“即使她现在这样?”
“即使她现在这样。”
坂柳有栖对北川凉的回应感到有趣,她轻声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
“下次我再来的时候,作为回报给我演奏《月光》吧,凉。”
坂柳有栖的影子在路灯下被拉的很长很长,她银白色的发丝在月辉中趋近于透明,整个人虚幻地如同遥远的幻影。
“还是说我应该叫你……”
精灵般的少女眨了眨眼睛,紫色的瞳孔里闪过狡黠的神色:
“哥哥?”
第二十三章:扮演家族的游戏
“有栖,你听说过【去魅】吗?”
北川凉从楼道处的阴影地带走了出来,但他紧接着又自问自答道:
“通俗地来说,指的是对于科学和知识的神秘性、神圣性、魅惑力的消解,比较常用于宗教学和社会学领域。”
“但其实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在某种时候也可以用上这个术语。”
“铃音之所以会被堀北学的一句话骗了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她自己先入为主地对堀北学的感情是崇拜的。”
北川凉笑了一声,他甚至不会怀疑如果有人用堀北学的名义来威胁堀北铃音,堀北铃音完全可以放弃掉自己的利益和尊严。
“简直就像是把他当成一尊神像一般贡着了。”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神谕,要奉为圭臬,嚼碎了咽下肚子里才好。”
“自己先把自己置于一个最低下的位置,然后再把对方定做自己的目标和终点站,怎么可能超越的了。”
坂柳有栖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谈的并不是堀北铃音的问题,而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北川凉很严肃地回答道: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最忌讳的永远是先入为主地高看或者低看对方。”
“【去魅】,去除掉对方身上一切虚假的,自己臆想的光环,每个人都是吃喝拉撒的普通人。”
“我也一样。”
“所以抱歉啦,我并不会《月光》这首曲子。”
在说完这句话后,北川凉就干净利落地转身走回了楼道,他要回去了。
“还是不愿意回去吗?”
坂柳有栖叹了一口气,她凝视着北川凉的背影,直到对方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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堀北铃音突然放弃了自己排的满满当当的日程表,在这个本应该练琴的时候她却呆呆地一个人站在了镜子前。
坚持了很多年的东西其实放下也不过一瞬间,许多看起来永恒的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堀北铃音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一样,如果这么看的话,她甚至应该感谢坂柳有栖让她提前醒过来了。
只是个只会追逐着哥哥的,愚蠢至极的妹妹。
堀北铃音感觉到镜子里的身影和过去的自己仿佛重叠在一起。
回想起来,到目前为止的人生的一半以上都是作为虚伪的复制品度过的。
一直用「这才是哥哥想要的妹妹」这样的理由骗自己。
无论外表、人格还是成绩,一切都是为了哥哥。
为了得到哥哥的认可而制造的虚伪的复制品。
“……笨蛋。”
堀北铃音默默地骂了一声自己。
她还能依稀记得堀北学要离开自己独自一人去外面读书时的情景,但是中间的这一段时间却一下子被抽掉了,就像北川凉说的一样,堀北铃音又一次回到了原点。
“我喜欢长发。”
后来留长了头发的自己恨不得冲到堀北学面前去让他好好欣赏这些头发。
堀北铃音把玩着自己的发梢。
她从洗手台的柜子里找到了剪刀,伸手剪下了自己的一缕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