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逃不掉了!”
尖厉的声音回荡在海上。周宗主停住御风之势,转头望去。一大团黑云,以及漫天五颜六色的遁光。他们离开楚州的时候,追兵还没有这么多,那些林州修士几乎都被烈焰山火吞了,可是随着他们被鬼军追赶,逃往海上,从四面八方聚集的修士就越来越多。这些人都在觊觎升仙丹,只是他们的消息没有那么灵通,对升仙丹曾经造成的血腥过往也不怎么清楚,他们只知道有那么一颗仙丹,吃了就会能成仙。不能飞升怎么了,地仙也是仙人。从此挣脱寿元命限的束缚,不惧修炼瓶颈,不用夺舍,可以直接在人间门做一方老祖,就像林州的云杉老仙一般,享受各大宗门的供奉与尊崇。这份诱惑实在太大。加上郁岧嶢在离开秘境的时候,瀚海剑楼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闻讯赶来的各路人马多不胜数,最后连邪修与妖兽都出现了。他们远远地缀在鬼军后方,想要捡便宜。“一群苍蝇。”高垕满脸不屑。朱丹掌门带着青松派修士面带忧色,追兵太多了,蚁多还咬死象呢!周宗主冷静地问:“有楚州的宗门吗?”剑修们陆陆续续地回答。“没看见。”“似乎有一些楚州的散修。”反正熟人一个都没有。关于楚州修士为什么不见踪影,大家心知肚明,如果真有不长眼的家伙回头来捣乱,剑修也不会顾念旧情,只是杀了人,事后总得说清楚原因。他们剑修也是讲道理的——虽然外人觉得他们不讲。“还有多远?”郁岧嶢沉声问。地府鬼军的阴气严重干扰了他们的速度,造成了现在这种被逐渐追上的局面。虽然周宗主与郁岧嶢不惧这种影响,但是其他人无法豁免。“都怪南疆那边改变计划,否则我们停下来杀一波,跑一段,再杀一波,岂不是轻松很多?”高垕扛着剑,嘴里不住抱怨。其他剑修嘲笑,问是不是人太多,鬼太密集,高垕怕了。高垕哪肯在嘴上服输,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好了,南疆最初只是接应吾等,然后大家一起转道回南疆,现在放弃了后半截计划,换成立威,让我们把追兵全部引过去……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听到郁岧嶢的传音,剑修与符修同时一愣。符修们还没明白他的话中真意,剑修们已经喜形于色。“不用遮掩了?”“我们要公然投靠南疆,然后对着三界宣布我们要造反?”“太好了!”看着兴奋激动的剑修,符修们神情大变。——等等,怎么回事?他们没有准备啊!不是对付追兵,不是突破重围吗?怎么忽然变成了竖旗称王?不对,修真界造反是称王吗?称神君好像更不妥?朱丹掌门虽然知道巫傩们要离开南疆,占个海岛,再公然对抗天庭地府,可是这一天来得太快了,快得她猝不及防。南疆不是还在扩军吗?他们这趟来接应郁岧嶢就是为了尸傀,如今将士穿的“甲胄”还没送到呢,南疆竟然出兵了?自比军需辎重营的朱丹掌门满头雾水,想要问个明白,可是没能找到机会。鬼军已经扑了上来。翻滚的黑云像是一只巨鹰,双翼展开,瞬间门就布满了半个天幕。那些等着捡便宜的修士,有闪避不及的,不慎跌入其中,很快就被鬼域吞没了。“锵。”一声悠远清越的长吟。长剑离鞘的声响不停地在天地间门回荡,随之而起的一股暖如春日的微风,让人醺然欲醉,察觉不到任何杀意。那些围观的修士们原本警惕抬起的手也跟着一顿,准备逃开的步伐莫名放缓,最离奇的是施展到一半的法术,竟似香炉冒出的一缕轻烟,被春风一吹就散,顷刻消失无踪。似巨鹰扑兔的黑云,在半空中忽然停滞,数息之后,黑云剧烈摇摆,猛然裂成了数块。被强行破开的鬼域急忙收拢,但黑云边缘还是分裂出了十几块“残片”,各自散落。远看便是巨鹰体型缩水,翎羽末端消融,化为黑烟。然后这些黑烟重新被巨鹰吸了回去——阵亡的鬼军,魂飞魄散之后,会成为其他厉鬼的养料——原本声势浩大、无懈可击的扑下之姿,瞬间门就出现了漏洞。周宗主带着剑修符修们从容脱出重围。郁岧嶢手执长剑,漠然瞥了黑云一眼,拂袖御风而去。一时间门,地府鬼军与贪图升仙丹的修士看着这群从楚州一路“狼狈”逃窜的家伙,无不浑身僵硬,心头发凉。修士们已有退意。而地府鬼军是领命围杀,他们根本没有退路。看着黑云继续前行,一些修士连忙跟了上去,还劝说那些动摇的同伴。“……他们已经逃了十数日,在海上绕来绕去,一直未曾停歇过,必是强弩之末。”“不错,尚能战者,我看只有那郁岧嶢一人。”“郁岧嶢剑杀数百厉鬼,看似轻松,可是地府鬼军可不简单,死得越多,余下的就越是强大……剑仙又如何,莫非还能战胜数万鬼军魂魄养出的鬼王吗?就算他能,他身边这么拖后腿的家伙呢!” 众人仔细一看,没错,无论是青松派还是瀚海剑楼,都有金丹期的“累赘”。虽然在如今的人间门九州,金丹期修士已经是很能拿得出手的实力了,是大宗门的中坚力量,换成小宗门都能做长老宗主了,可是遇到特殊情况就不够看了。譬如今天敢跑来火中取栗试图捞好处的,又有谁低于金丹期呢?修为不够硬往上凑,那不是找死吗?他们又不是林州修真界的疯子,整天玩命。“有地府鬼军拖住郁岧嶢,我们根本不需要直接对上这个剑仙。”“还有,郁岧嶢是地仙,根本不需要再服一颗升仙丹。”“……哼,只要局势不利,在同门性命跟升仙丹之间门,他肯定会选择前者。”“言之有理,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扔出升仙丹,想让吾等为他阻挡鬼军。”说话的那个修士捋着胡须,摇头晃脑,神色轻蔑,一副早已算透局势的傲然模样,“这是吾等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危险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有人卷入鬼军阵中,不幸丧命。”众人毛骨悚然。那可不止是丧命,逃得慢了,连躯体带魂魄都会被厉鬼吞吃殆尽。“好贼子,好毒计!”修士们纷纷大骂。只有少数人欲言又止,很费解地想,且不说郁岧嶢还没这么做,就算真的干了,那不也是因为我们这些人贪欲发作,非要跟上来吗?你们在这骂什么呢?想归想,他们还是没说出来,何必做一个揭穿真相的人,惹来众怒?“吾等应当齐心协力,之后再各凭本事,抢夺升仙丹。”“不错!”众修士连声应诺,有些熟识的人,还像模像样的开始结盟,约定彼此同进同退,合力抵抗鬼军,俨然把升仙丹视作了囊中之物。最外围一群外貌丑陋,奇装异服的修士冷眼旁观,面带讥讽。“夏州修士……啧,真是虚伪之至。”“都住口,我们是来凑热闹的,有便宜就捡,没有就看个热闹,不要多嘴多舌。”他们的头领低声呵斥。像他们这样落到最后面的修士还有不少。有的是心里发虚,打了退堂鼓,但又舍不得就这么离开。还有一些目标不明,动机难测,包括邪修与化作人形的妖兽。那个牙齿突出、嘴唇外翻的头领显然很不乐意自己这边太过张扬。“老大,那群宗门修士分明就是虚伪,等升仙丹一出,你看他们还记不记得什么同进同退的屁话,巴不得把别人推进鬼军阵中,当个垫脚石。”“就你长了嘴?知道的事不能放在心里吗?”头领气得瞪眼。他委实不太像人,眼睛好似肿起的鱼泡。鱼泡眼头领正要说话,忽然震惊地把眼睛再次瞪大了一圈,几乎占据了整个脸盘。“前面好像有东西。”“气息不对。”修士们陆陆续续地通过神识、法器、法术感应到了不对劲。前方海域遍布灰色迷雾。没人知道那是什么,连鬼军的黑云都因为谨慎稍稍放缓。唯一欣喜的只有“忙于逃命”的剑修与符修们了。一道金光冲破迷雾,准确地落入朱丹掌门手中。是传信符。比纸鹤的速度快,缺憾是只能近距离使用。朱丹掌门用神识一扫,随即冲着周宗主点了点头。——南疆巫傩到了!不用继续在海上兜圈子了!青松派修士吁了口气,这趟可真是累坏了。追兵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一头扎进了灰色迷雾。“嗯,尸气?”“怪了,这片海域我常来,没有秘境,亦非上古天神妖兽的战场。”垂涎升仙丹的修士们看到地府鬼军再次扩展鬼域,黑云翻腾,瞬间门化为旋涡,吸尽了海上迷雾,顿时眼睛一亮。他们忌讳尸气沾身,地府鬼军怎么可能惧怕?“可笑,鬼域的威力,区区尸秽怨气,还不是一扫而空,这下看他们能怎么藏……”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呆立,看着迷雾散去后,远处海上出现的一个森白可怖的“怪物”。骸骨。数不清的人、妖怪尸骨堆砌的京观。不,这是海上,哪儿来的京观?这是用骸骨造出的一座岛!大大小小的颅骨整齐排列,尸气像烟雾一样从骷髅窍孔里缓缓冒出。骨岛形似山丘,山顶从中凹陷,犹如火山。黑色魔焰升腾而起。无数身披黑袍的影子踏出魔焰,瞬间门充斥了前方海域。无论谁看到眼前这一幕,脑海中只会冒出一个答案。“南疆巫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