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幽月祭师这么说,历海连连追问,然后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那一天,巍峨如山岳的妖手,支配着漫天的黑渊之气,但含怒的赤莲天师出手,雷光呼啸,如雷海降世,硬生生将那只“妖君之手”轰杀成渣。
妖君之手,已经彻底被解决,幽月祭师那一方的人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而随着诸般诡谲之景接踵在帝都出现,便说明了妖君之手,并没有真正的被解决,而是以一种难以理解的存在方式,依旧盘亘于帝都之中。
但具体是什么个存在方式,幽月祭师这一方的人,却是毫无头绪,只能看着帝都的局势一日日的恶化下去,直至黑渊之世彻底降临于帝都之中。
历海听到这里,只觉得头疼无比,但也只能耐下性子,不断打听着诸般情报,希望能够抓住一个头绪。
幽月祭师也不隐瞒,这些时日来,帝都之事不论大小,皆是纷纷道来,叙说良久后,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如果你们那边能够解决这些事情,还请尽快,黑渊之世的降临,对所有人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幽月祭师说出这话时,心情也是很复杂,莫天歌假冒黑渊妖君之事,她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前期她还配合做了很多工作,但到了现在,她已经动摇了。
如果莫天歌真的是假的黑渊妖君,那么那一天,那只支配黑渊,引领黑渊之世演变而去的手,又到底是什么回事呢。
但这些话,幽月祭师却没有说出口了。
聊了许久,双方这才散去,历海愁眉苦脸的走在街上,这般毫无头绪的局面,也让刚刚迈入超凡之路没多久的他觉得棘手万分。
走在街上,不经意间,历海窥见巷角阴暗处,诡谲的阴影一闪而逝。
虽然这般异兆消失的很快,如果是常人看见,只会以为自己眼花,但历海却敏锐的意识到,这般异兆和昨晚上出现的诡谲之景如出一辙。
那种阴戾,诡谲,恐怖,生人勿进的味道,让历海想忘都忘不掉。
即便白天也出现这般诡谲之景,让历海深刻的意识到,现在的帝都到底有多麻烦,但想着想着,历海却骤然抓住了一丝头绪。
这般诡谲之景,源自于妖君之手,而是能够深入根源,也许就能找到那被轰杀成渣,但依旧以某种方式存在于帝都中的妖君之手。
历海想到这一点后,立刻付诸实施,向某个方向行走而去。
也许是半妖之躯对黑渊之气的天然亲和性,历海即便没学习过风水知识,但还是能够本能的察觉到,哪些地方聚集着更多的黑渊之气。
就在历海行走于帝都之中时,帝都中心的天师府邸中,赤莲天师正在接见当朝宰相,就一系列时事热点交换意见,并在热烈的氛围中达成了一系列政治共识。
但实际上,基本上就是宰相说,赤莲天师默默聆听着,偶尔轻轻点头,表示认可,或者摇头,表示拒绝,手中的茶杯反复端起来,但不喝,就是不断拿起放下。
赤莲天师此刻摆出的姿态,已经是标准的端茶送客了,但宰相却视而不见,厚着脸皮依旧喋喋不休。
这宰相往昔也是朝廷中威名赫赫的角色,是标准的宦海老吏,一生起起落落,锻炼出了深沉的心思,老辣的手段。
但现在,时代已变了,以前鬼神避世而居,阴世阳世两分隔,纵有一些玄奇之事,但也影响不到更大的层面,甚至完全可以视作不存在。
而现在,一会来个妖怪大军袭击,一会又来个黑渊妖君孤身入帝都翻云覆雨,现在又出个帝都入夜后诡谲灵异渐多之事,如此林林总总,也让这位老宰相处理起来皆是有心无力。
现在朝廷真想办什么事,基本都要仰仗赤莲天师这位现世人神才行,这才是老宰相明知道对面已经在端茶送客了,但还是厚着脸皮喋喋不休。
但看到赤莲天师指掌之间,已经有电光袅绕,茶杯里的茶水都沸腾起来了,老宰相也知道已经临近赤莲天师的耐心临界点了,这才呵呵一笑,选择告辞。
出了天师府邸,坐上马车,宰相忍不住转眸多看了天师府邸几眼,然后暗自叹气道:
“这位天师,已是大图的心腹之患了啊。”
在宦海中沉浮多年,论人情冷暖,世事洞明,这位宰相可谓人精。
在他看来,这位赤莲天师很多态度与动作,皆非纯良,有时候甚至可以用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来形容了。
但知道归知道,他却是无能为力,只能徐徐图之了。
宰相的马车缓缓离去,赤莲天师端坐府邸之内,眼神微有闪烁,低语了一句:“烦人的老狐狸!”
政治之事,很多时候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大场面,只有言行举止,字里行间的角力与博弈,非常考验一个人的耐心与智慧。
对伟力聚于自身的赤莲天师而言,这般政治博弈很是无聊,但为了长远的目的,祂有时也不得不耐下心来,遵循政治游戏规则去玩,只是偶尔觉得恶心,也总是免不了的。
送走宰相这个老狐狸后,赤莲天师已经不打算见客了,却在此时,祂的耳边骤然回荡起诡谲的低语呢喃。
“赤莲……赤莲……”
犹如至亲之人的呼唤一般,给人一种熟悉与亲切的感觉,赤莲天师轻皱柳眉,缓缓起身,向着府邸后院走去。
一面血色的长幡,插在后院之中。
长幡之杆密布裂痕,更有雷击火灼之痕,血色的幡面随风摇摆,上面偶尔泛过诡谲的影响。
血色长幡插在那里,以长幡为中心,后院的青石扑就的地面,发生着变异,犹如泥沼一般蠕动起来,不时有形态扭曲狰狞的虫子,从泥沼中爬出来,只是飞不远就被一道雷光击中,化作青烟散去。
赤莲天师缓缓走进后院之中,凝视着这面血色长幡,眼神露出一抹异样。
那一天,莫天歌为了开道,借助一些取巧的手段,强行演绎尚未彻底掌握煲汤八法。
在那个时候,莫天歌便是栖宿于万妖幡中的邪蝗灶神为催化剂,施展神打之术,强行将煲汤八法推向极限。
莫天歌那一尊分身被打爆后,这面万妖幡,也自然落于赤莲天师之手。
这面长幡,毋庸置疑是一件至宝,其他不谈,光是那掀起蝗灾的恐怖权能,便已是当世最强法宝,即便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执掌这万妖幡,也能行灭世之举。
但即便获得了这般至宝,赤莲天师心中却并无喜意,甚至反而很警惕。
几番交锋,赤莲天师也对莫天歌的狡猾与无耻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而这般至宝如此轻易的落到祂手上,让祂很难相信这是莫天歌的疏忽。
正因为有这一点认知,这些时日来,赤莲天师从没有碰过这万妖幡,而这万妖幡,这些时日来也没有异样,最起码明面上是如此。
老宰相前来商议事情,所谈之事也是近日来帝都的诡谲之变,而赤莲天师其实心中隐隐有数,觉得帝都最近的变化,其实和这万妖幡有着一切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只是,万妖幡灵异不显,赤莲天师也是将之镇压起来,然后就放着不管了。
而此刻,万妖幡骤起异变,隐隐呼唤着赤莲天师。
“拿起我吧……你将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至高无上的权柄……”
充满诱惑力的蛊惑,穿越了封镇,在赤莲天师耳边回荡着。
赤莲天师面具之下那娇媚的容颜,缓缓勾起一丝不屑的笑容:“以力量与权柄来诱惑我?这真是一个很有趣的想法!”
源自于万妖幡的呼唤,没有因为赤莲天师的不屑而改变,依旧执着的呼唤着,如同一个莫得感情的电信诈骗犯一样,源源不断发着诈骗短信。
赤莲天师虽是不屑,但也知晓万妖幡的呼唤能穿透封镇,落于自己耳边,本身便是一件很值得玩味之事。
“小贼,且让我看看你到底藏了什么后手。”
赤莲天师骤然一弹指,一缕雷光从虚空而来落在万妖幡上,这雷光不凡,落于万妖幡上,便仿佛击穿了现实与虚妄的界限,剥离了一切尘世表象,让更本质的真实得以暴露。
万妖幡原本只是血色长幡,却在这一瞬间化作蠕动的血肉,见风就涨,猛然膨胀起来,化作一只巨大如山岳的魔掌。
掌心有一道血肉裂痕,缓缓张开,却是吞噬一切的饕餮之嘴,掌心的掌纹,化作一只只眼睛,以恐怖而狂乱的眼神凝视着凡尘,魔掌的手臂处,伸出无数狰狞诡谲的血肉触须,如汗毛一般不断摇曳着,吸摄着黑渊之气的聚集。
这只魔掌,正是之前莫天歌那一尊分身暴走演化之姿。
这般景色,并非现实之景,在现实中,这血色长幡并没有变化,只是其中隐藏的真实信息,被暴露了出来,显化为景。
对这一幕,赤莲天师并不感到意外,当帝都日渐诡谲之时,祂便知道,莫天歌的分身并没有死干净,还有一部分藏于万妖幡中,也并不值得奇怪。
赤莲天师并不在意这这般景色,只是目光微凝,窥探着更深层次的信息。
随后,祂便看到,在这只擎天魔掌最核心处,有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存在着。
那东西,是一尊畸形与矛盾并存,神圣与怪诞同在的邪神,身穿帝君袍服,却长着蝗虫头颅,神光袅绕,却暗含凶邪。
这邪神赤莲天师之前也见过,知晓其唤作邪蝗灶神,也知道其正是万妖幡的核心,但此刻,这尊邪蝗灶神却有着极其古怪的变化。
时而虚幻,时而凝实,隐隐有分裂的趋势,呼唤赤莲天师的身影,便是这尊邪蝗灶神分裂出来的一部分。
那是一尊身穿天女服,双手环膝,闭眸沉睡的女神,齐腰的漆黑长发随风摇摆,如夜色一般深沉。
感应到赤莲天师的窥探,这尊女神的眸子缓缓睁开,磅礴的血光,从其眸子中流淌而出。
这女神,赤莲天师不是第一次见,早在很久之前,祂施展手段,顺着袭击帝都的蝗灾窥探根源时,便窥见了这位名为帝女魁的女神,也知晓其实蝗神信仰的源头。
只是赤莲天师也没想到,祂还能第二次再见到这女神,也没想到,那从万妖幡中流露的呼唤之声,居然是源自于这一尊尚且虚幻不定,还没彻底从邪蝗灶神中分裂而出的帝女魁。
虽然只是窥探,但也代表着一种接触与理解,赤莲天师因此隐隐察觉到了一些隐晦的信息,也明悟了一些事情。
“原来如此,你这小贼倒是精于算计,如果我真的拿起了这万妖幡,这帝女魁便会借我之体进行复苏。”
赤莲天师此刻回过神来,也不由得感到一丝冷意,因为这般算计太过隐晦了。
祂之前若是自持实力,拿起了这万妖幡,那么不论祂如何洗练这万妖幡,如何小心谨慎,都是无用。
只要万妖幡的本源,也就是邪蝗灶神依旧存在,那么,帝女魁的出现便是不可避免的,而有了气息的联系,到那时,也不是今日这种莫得感情,但也没啥卵用的蛊惑了。
赤莲天师隐隐察觉到,万妖幡中的那帝女魁,与自己有着某种本质的共鸣,若是让其侵染,麻烦会很大。
但这些念头皆是一闪而过,赤莲天师聚集目力,看向邪蝗灶神正在分裂出的另一半。
那是一尊身披玄色古朴帝服,头戴冠冕的存在,而其面目,竟与莫天歌有着七分相似,只是多了一份威严与霸道!
仅仅凝视着,赤莲天师便隐有视线被灼伤之感,但也因此隐隐洞悉了这存在的一些信息。
灶神信仰的源头,黄帝六相之一,掌火与兵的祝融氏!
邪蝗灶神分裂出帝女魁,也分裂出了祝融氏,虽是分裂,但分化为一阴一阳,各自执掌一方信仰源流后,阴阳流转,相合相斥,却让万妖幡有了蜕变的迹象。
只是,赤莲天师想到莫天歌的算计,乃是让帝女魁借自己身体复苏,然后又看到祝融氏和莫天歌有七分相似的容颜,顿时知晓莫天歌这般算计,又是一种贱人式的调戏。
骤然怒从心头起,又是一弹指,雷光化剑,急斩而去。
却在此时,那祝融氏骤然睁开眼,磅礴火光流淌而出,而后,伸出手抓住了那雷光之剑,将之握碎。
与莫天歌有着七分相似的祝融氏对着赤莲天师笑道:“赤莲,山水有相逢,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这段时日来,你想不想我啊?”
赤莲天师压根不回答,下一瞬间,天穹乌云汇聚,雷光如海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