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氏话语到末尾,震惊之韵已是难掩,历海全程皆是听见了,便也忍不住追问起来。
毕竟在这般大变中,稀里糊涂的无知,可不是什么好事。
祝融氏对历海态度似乎有些不一样,倒也没有隐瞒:
“这事要从头说起,你身为半妖,应该能过隐隐察觉到黑渊之气的一些特性了,就算没察觉也不要紧,我就明说吧,黑渊之气所到之处必生不祥,或诞妖邪,或孕灾厄,而帝都也因为某些原因,黑渊之气日益滋长,迟早都会诞生一次很大规模的黑渊事件……”
“对正常人类,乃至于对阴世鬼神而言,黑渊事件是毋庸置疑的灾厄,但对能接触黑渊之气的存在,比方说你这样的半妖而言,黑渊之气完全可以视作一种祸福相依的特殊奇遇事件,所以本尊早在很久之前就在谋划这方面的事情,你所见到的帝都诡变,本质就是本尊对黑渊事件的改造与影响……”
历海脑子也并不笨,聆听这般关乎黑渊之秘的知识后,很快便有所领悟。
帝都的黑渊事件的出现注定的,但黑渊事件的形态以及结果,却并非注定的,如果按照正常情况而言,帝都的黑渊事件,肯定不是这般灵异而诡谲的模样,这是莫天歌提早布局的结果。
知道了这般前因,那么后续莫天歌的目的,历海便是心中有数了,他低声道:“妖君的布局与算计,便是采摘帝都的黑渊之果吗?”
万妖幡中的祝融氏立刻回应到:“我只是本尊的分身破碎后,依托黑渊再造而生的产物,从存在而言,我更接近于万妖幡的法宝元灵意志,所以本尊的一些深层次想法,我也不太清楚,我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甚至认为娲的诞生就是黑渊之果的呈现,但现在的事态却有些出乎我的预料之外,本尊似乎并不是想要采摘这颗黑渊之果,而是想要利用这颗黑渊之果,进行更深入的布局。”
历海的忍不住皱了皱眉,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和莫天歌没有定下真正的从属关系,只是他有求于莫天歌,然后莫天歌没有拒绝,只是给出任务,然后视任务完成程度给与奖励。
所以,历海虽然打着黑渊妖君专属厨师的旗号,对莫天歌也颇为恭谨,但内心之中,是否真的把自己当做莫天歌的下属,那就是一个很值得商榷的问题了。
态度决定了思路,当历海明确察觉到,自己来帝都,并不单单是跑腿送信,而是深陷莫天歌的布局之中时,难免有些心思浮动,便不由得问道:
“我听你之前之言,似乎也有些猜测,妖君到底在算计什么?”
祝融氏答道:“在偏向宗教领域的民俗学概念中,“名字”具备着特殊的意义,既是束缚,也是加持,是祝福,也是诅咒,本尊早就为老皇帝赋予了商纣王的名字,之前也许可能只是一个玩笑,但是,当娲皇也出现的时候,在黑渊那微妙的干涉与影响下,这一切就不是一个玩笑了,娲皇与商纣王的敌对,成为一种看似巧合的命运,而这命运为接下来的事态奠定了基础。”
历海眉头紧皱,有点不太明白所谓的名字,到底有什么意义,又是怎么缔造所谓的命运的,祝融氏似乎也颇有几分好为人师的性格,便深入的讲解了一番:
“黑渊妖君是一个名字,赤莲天师也是一个名字,但双方的名字都寄托了太多的东西,当你同时提起这两个名字的时候,你便会不自觉的认为,这两个名字是敌对的,并且会发生争斗的,这就是名字具备的效力的最基础解释,娲皇与商纣王,你可以理解为这样具备先天敌对性的名字……”
历海虽然没有彻底搞明白,但起码听明白意思了。
“原始,娲皇,商纣王,应运而生的万妖幡,祸乱朝政的妖女,末代的王朝,越来越多的象征要素的耦合与咬合,已经开始构筑起一个以黑渊为核心的原始仪轨,所有的人都被笼罩了进去,对应着仪式的特定象征,随着仪轨的运转而运转,你不会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就目前而言,老皇帝的发疯,可能就是这个仪轨的开端……”
祝融氏的话愈发高深,让历海听得愈发吃力,也愈发困惑不解,但就在此时,他的思路骤然被打断,因为发现了一个不太对劲的地方。
“我怎么跑了这么久,还没回到院子?”
历海骤然停了下来,左右环顾,帝都街道之景依旧,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的建筑物,色泽变得有些昏暗,似乎被阴影覆盖了一样,但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之前抱着的那一颗树,就在不远处。
也就是说,万妖幡从天而降后,他拿起万妖幡就跑,但跑了一半天,却根本没有走多远,近乎在原地打转着,而历海分心于与祝融氏的沟通,也忽略了现实,现在回过神,也没发现自己是怎么困于这里的。
“规模空前的灵异鬼打墙,没错了,黑渊事件孕育的果实,因为老皇帝的发疯,开始向着现实坠落,这规模空前的灵异鬼打墙,就是黑渊之果向现实坠落的势能征兆,你现在可以放弃跑路这个想法了。”
祝融氏的语气有些恶劣,似乎眼下的事态,对身为万妖幡法宝元灵的祂而言,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帝都一天三次的大场面,各种不再预料之中的超展开事态,让历海有些懵:“我现在该怎么办?”
“冷静一点,如果本尊的用意,真的是以帝都为中心,以象征意蕴沟通黑渊的力量来构筑仪轨,那么接下来的事态还是可以预料的,受仪轨的影响,黑渊之果将向发疯的老皇帝坠落,让老皇帝成为帝都那注定的黑渊事件,如果是真的这样,你将非常荣幸的见到,经过仪轨强化,获得临时剧情模板加成,天魔功大成的商纣王,与受娲皇霸拳传承,祸乱朝政的妖女,进行一场惊世决战了!”
历海一点都不感到荣幸,因为他已经隐隐感受到,周围建筑物的阴影正在变得越来越深邃,由阴影向着黑暗转变而去,一些诡谲而无以名状的影子,在建筑物的表面蠕动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显现于现实之中。
而更恐怖的是,即便双耳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历海心中却回荡着诡异的声音。
那是充满饥饿的啃噬与咀嚼声!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嘴,正趴在帝都上空,正在不断吞噬着整座帝都。
历海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这是自身作为食物时的危机预感。
在这危机感的影响下,历海再也顾不得隐藏自身了,黑袍被撕裂,八只形态各异的妖臂挥舞着,妖气催谷之下,周围的景色,竟如水波般荡漾起来,历海二话不说,便是飞速逃窜起来。
历海很快便踏出了这条被灵异鬼打墙笼罩的街道,但出去了之后,他的身体骤然僵住了。
浓郁的黑暗,不知道何时,充斥于视线之中。
在黑暗的尽头,一个身穿皇袍,五官皆被黑暗遮蔽的存在,缓缓前行着。
“娲皇,朕来找你了……”
黑暗从他身边弥漫开来,也簇拥着他。
在断先祠,绝苗裔,皇朝倾覆的预感之下,老皇帝已经疯了。
但他的疯狂,却并非心智层面的崩坏,而是一种抉择。
有些事,是无法通过隐忍与运筹帷幄来解决的,那是没有选择的绝境。
在即将来临的绝境中,他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像是年轻时那样,面对垂老但却依旧掌握着大权,已经隐隐有为太子拔荆棘,狠削其他皇位接班人心思的父皇,依靠少数的部队杀入宫廷,不惜一切代价,不顾生死的奋力一搏。
成则一步登天,败则一无所有!
通往巅峰的路,有时候,就需要这种疯狂。
在这种疯狂的推动下,老皇帝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饥饿,他肆意吞食着任何足以称之为“食物”的东西。
在这种肆意的吞食之下,老皇帝隐隐触及到了那悬于帝都之上的黑渊之果,而那黑渊之果,也因为老皇帝的疯狂,不自觉的向其偏移。
这是一个偶然,但也如祝融氏所言的那般,是一个必然。
他每踏出一步,黑暗皆在涌动,源自于黑渊之果的美味,皆被那充满饥饿感的黑暗吸允而出,流淌于现实之中。
一个个身穿残破盔甲,手持染血兵戈的士兵,从地面破土而出,这些犹如僵尸复生一般的士兵,身体多有残缺,或缺手缺脚,或开膛破肚,或无头无心,看起来极为骇人,但这些僵尸士兵却组成了巍峨的仪仗队,拱卫着黑暗最中心的存在。
随之,幽风从黑暗中吹拂而出,一个个没有五官,身穿血色宫衣的宫女与太监随之而生,无面的血衣宫女提着花篮,向着四面八方抛洒着黑色的花朵,无面的血衣太监,拿着诸般乐器,吹奏着凄厉而邪异的乐曲。
阴影从黑暗中流淌而出,化作腐烂的血肉,缓缓聚集而起,化作一个个没有皮肤与骨骼,只有血肉聚合而成的扭曲不定型存在,这些扭曲不定型存在,披上了黑暗所化的朝臣之服,分作文武两列,随黑暗中心的存在而巡游。
一个个诡谲的影子,从黑暗中显现,在最外围,化作叩拜的万民!
而在黑暗的最深处,一根根骨头从地面突起,化作白骨帝车,说不清是植物根须,还是血肉触须的异物,从地面伸出,扭曲蠕动间编织为如蛇蛟般的异兽,拉着白骨帝车。
染血鬼尸大军拱卫,血衣而无面的幽鬼侍女太监开路,血肉恶灵文武朝臣相随,阴影邪灵万民叩拜,立于黑暗最深处的帝王,盘踞在触须蛇蛟拉动的白骨帝车上,巡游着堕入黑暗中的诡谲帝都中。
曾经的明帝,此刻以冥帝之姿出现。
这般超越想象极限的恐怖场景,冲击着历海的理智值!
而万妖幡中的祝融氏,也在此刻低语道:“老皇帝和黑渊之果的契合性太高了,本尊刻意塑造这般偏向灵异悬疑类的黑渊事件,果然一开始就是给老皇帝准备,也只有这般加持,才能让老皇帝的天魔功在最短时间内功力暴增,唔,也不对,本尊应该是做好了两手准备,这般黑渊之果,也是娲皇是冲击地权阴凰之境,掌生死权柄,完善娲帝霸拳中金晨曦,暗混沌,血苍穹这几式的最好资粮……”
祝融氏这番话,历海听见了,但他已经无心思索了,因为,他此刻就在老皇帝的巡游范围内。
如果是以前,见到皇帝巡游,历海二话不说就是跪下来山呼万岁,但此刻面对这般极端恐怖的皇帝巡游,他却不敢留下来了,但想要走,却没有那么简单。
随着这般冥帝出巡的场景完善,一股诡谲的力量蔓延开来,形成更强大的鬼打墙效应,历海转身跑了许久,始终没有逃出场景,即便靠着妖力,也是无用,便是愈发慌张。
“冷静一点,别慌,你被本尊选中,也许是一个偶然,但当你踏足帝都,一系列事件以你为起始,继而爆发的时候,你的存在便蕴含了一些特殊的象征,没那么容易出事的,对了,你要不要试着对那老皇帝喊一句道友请留步,或者我今天终于钓到鱼了一类的话,可能会触发一些很有意思的剧情也说不定。”
听得祝融氏之言,历海稍微冷静了一些,但也没有贸贸然上去触发什么隐藏剧情,只是尽量缩起来,希望自己不要引起老皇帝的注意。
也许是幸运,老皇帝根本没有在意历海这个小角色,只是向着某个目的地前进,但历海也没有逃出去,那如影子一般的邪灵之民,不断叩拜之势,同时也在不断移动,汇聚如潮,裹挟着历海身不由己而动。
这种裹挟,蕴含着莫测的诡谲,渐渐的,历海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变得有些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影子渐渐变得清晰,而后他的影子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出现了叩拜的姿态。
历海知道不能持续下去,但也没什么办法,他隐隐有一个感觉,在这般冥帝巡游中,他若是胆敢乱来,惊扰圣驾,下场必然超越极限的惨不忍睹。
赤莲天师依旧屹立于府邸之中,祂抬头眺望着远方,无形的黑暗吞没整个帝都,肆意吞食着一切,然后又聚集起来,以磅礴之势向天师府邸席卷而来。
天师府邸的景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失色,被黑暗所侵染,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邪异的万民山呼万岁之声,凄厉苍凉如哀乐一般的乐曲,还有那鬼尸大军踏步时的轰然震动,一步步向着天师府邸压来。
赤莲天师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死小贼,果然又是你在搞我心态。”
不过,话虽如此,但赤莲天师心中反倒没有多少对莫天歌的怒火,因为祂对这一幕的出现,已经有一些预感了。
黑渊是狂乱的重口味痴女,祂想要起舞时,从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骑上去就自己动。
只要黑渊还存在,就不会停止,因为祂的舞,从来都是至死方休的。
娲皇那一击,显然并没有让黑渊得以满足,既是如此,这一幕的出现,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
赤莲天师的视线,从那正在正在迫近的冥帝巡游中离开,然后落在了怀抱万妖幡,被冥帝巡游裹挟着,身不由己向着这边走来的历海身上。
返虚道君的直觉,已经有几分能够预感未来的能力,让赤莲天师不由得低语道:
“万妖幡破开封镇逃了出去,然后又被黑渊弄了回来,当做发起第三波攻势的棋子,万妖幡中那个祝融氏现在应该很愤怒吧,但这也是正常的,黑渊乃是天地灾异之凝,与祂为舞,自是要堕灾厄,隔三差五就遇见一些倒霉事!”
赤莲天师轻笑着,既是说万妖幡,但也是说自身。
娲皇的白云烟一拳,依旧在祂体内残留着,时刻侵蚀着祂的力量,虽不是什么大伤,但却严重影响了祂的实力,而老皇帝吞黑渊之果,化作冥帝,成为黑渊的第二波攻势,这本就是一个麻烦。
而那拿着万妖幡的历海,在赤莲天师看来,也难逃黑渊第三波攻势的嫌疑。
这些迹象加起来,让赤莲天师充分品尝到了与黑渊为舞的麻烦。
“既是如此,那么我也该给与一些回应了!”
赤莲天师直接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渣女pua的套路,最核心的一点,就是让对面始终舔而不得。
黑渊如此火燎火急,赤莲天师决定,直接放黑渊一个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