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一个纪元没见，没想到你这个天地大劫，现在也学会了出手前，先站在道德高地指指点点，不过你放心，我现在勤修佛法，浑身都是真善美，你放我真身出来吧，绝对不会有事的。”
莫天歌依旧试图以言语进行交涉，但妖天态度甚是坚决，只是摇头：“你走上这条路，就注定你只能被镇压。”
莫天歌陡然觉得很无奈，妖天的蟠桃母树对他的态度，近乎如出一辙，他也感到很无奈。
“你们这些老古董，就不能放下有色眼镜看人吗，我证原始天魔业位，又不是为了灭世而证的，所以，你们要对我有一些信心啊，而且都到第三纪元了，你的天之九问进度也应该差不多了，你不放我出来，我也没办法打开纪元之棺的棺材盖，你到了真正五阶合道的时候，虽然不惧纪元之棺的镇压，但我能给你打开，你又何必麻烦呢，对吧？”
莫天歌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妖天态度有些改变，微微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便还你真身吧。”
妖天伸出手，手掌缓缓摊开，掌心的空间开始破碎，化作无形的黑洞悬，而后，污浊而漆黑，仿佛此世一切之恶般的液体从黑洞中流淌而出。
刚开始只是丝丝缕缕，但很快就便以江海倾泻的方式喷涌而出，而后朝着莫天歌缠绕而去。
这道化真魔之躯，莫天歌之前虽然觉得这道化真魔之躯有很多缺陷，不想与之合一，但再怎么说都是四阶的仙神级真身，只要拿回来，就算当柴烧，那都是世界最顶级最好用的柴火。
而且，莫天歌此刻想要做的，不仅仅是拿来当柴火烧那么简单。
黑液缠身的那一瞬间，莫天歌只觉得体内力量呈指数级暴涨，曾经为纪元画下句号，为时代盖棺定论的绝强力量，渐渐回归，莫天歌脸上的笑容渐渐狰狞起来了：
“口桀口桀口桀，妖天你对我的信任，实在让我太感动了，为了感谢你，就让你和这个世界，一起成为我的一部分吧！”
磅礴黑气冲霄而起，化作有眼有眉，有角有口的饕餮之纹，而这饕餮之纹还在迅速的扩散分裂，由虚化实。
眨眼间，晴朗的天穹，被无数张有脸无身的饕餮之面覆盖了！
这些饕餮之面，仿佛真正的饕餮凶兽降临人间，开始肆意的吞噬着所能触及的一切，不论是空气还是阳光，甚至连大地上的泥土以及树木，都被饕餮之面散发的强劲吞噬之力的所吸扯，最后飞上天空，落入到那仿佛黑洞一般有进无出的饕餮之面中。
很久之前，莫天歌刚刚初创天魔功的时候，便借助怨魂戾魄吸蚀活物阳气的特性，开创出了天魔菜系的第一道菜，天魔蚀阳。
而后莫天歌更进一步的完善了天魔菜系，以风水学的知识为仪轨，形成了能够吞噬活物精神与运势的天魔蚀运，最后，以黑渊妖君的马甲，面对赤莲天师时，莫天歌于此推陈出新，开创出了能够吞噬敌人命格，取而代之的天魔菜系第三道菜，天魔蚀命！
而在创造出天魔蚀命这一道菜时，也许是福至心灵，也许是某种直觉的启迪，莫天歌隐隐窥见了天魔菜系的第四道菜。
对天地万物一视同仁的彻底吞噬，其名曰天魔蚀星！
但莫天歌窥见这一道菜的存在，却从未想过将之实现，因为他隐隐感到，想要炒出这一道菜，对厨师的要求太高了，不仅仅是力量，还有道行。
所谓的侵蚀与吞噬，本质是一种资源的夺取与利用，以天魔蚀阳为例，吸来阳气，终归只是食材，还需经过一定的处理与烹饪，才能够转换为成品，即修为。
一个星球，该如何吞噬，如何烹饪，才能孕育出真正的美味呢？
莫天歌之前没有头绪，但从第一纪元回来后，曾以道化真魔之姿短暂的登临四阶，尤其是化身元始天王，斩出开天一击时的感悟，让莫天歌对天魔蚀星这一道菜的料理方式，有了一些灵感。
而这些灵感，皆在这一刻化作了具体的烹饪。
无数的饕餮之面，覆盖于天穹，肆意的吞噬着世界的一切，而且越是吞噬，那饕餮之面的分裂增殖就越是快速，眨眼间，饕餮之面已经覆盖了以莫天歌为中心的数公里，而且以极其恐怖的速度不断向外蔓延，开始吞噬一切所能触及的东西。
莫天歌的眸子，已经没有了眼白与眼瞳的区分，只有如宇宙夜空一般的漆黑，而在漆黑的深处，丝丝缕缕的血色，化作星烁。
“妖天，在世界末日的钟声响起前，让我吃掉你吧……”
莫天歌发出凶戾的低语，而天穹上一个个饕餮之面，在这一瞬间皆是张开嘴，彻底将方圆数公里的万事万物的生机，悉数掠夺吸蚀殆尽。
大地之上的万物，只剩下荒芜与凋零的死寂！
而在这死寂中，却又孕育着莫名的恶意。
天魔蚀星这一道菜，以莫天歌的修为与道行，尚且无法彻底掌控与熔炼，只能分割开来，作为宴席的方式展开，而现在，却是这一道蚀星大宴的第一道菜！
遵守着中餐的宴席规矩，第一道菜，是冷盘或者凉菜。
食材是这方圆数公里生机被彻底掠夺侵蚀一空，由生而转死的万事万物，料理方式很简单，撒上了莫天歌天魔功中蕴含的那一口至怨至毒，至憎至苦的阴煞戾气，作为调味料，然后，就端了出来！
好的食材，只需最简洁的料理方式，这一道蚀星大宴的冷盘凉菜，莫天歌秉持的也是这般理念。
而后，妖天便品味到了冷盘那新鲜无比的美味。
生命的尽头是死亡，如果说生命孕育着奇迹，那么死亡便孕育着灾厄，这一瞬间，方圆数公里的万事万物，都在死亡的侵蚀下，发生着不可思议的灾厄变化，化作一种名为冷盘的恐怖诡异。
如果说，之前莫天歌烹饪的料理，还有着与食客分享的想法，那么这一道蚀星大宴，只是为了不遗余力的干掉食客而诞生的了。
妖天微微眯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此刻忍不住摇了摇头：“一拿回真身后，立刻开始吞天噬地，酝酿着最强的攻击，都已经一个纪元过去了，你还是那么的疯狂，居然赌上所有的一切，也要阻我成道。”
妖天的手掌缓缓握紧，然后一个翻转，瞬息之间，饕餮之面遍布天穹，吞天噬地之景，皆是烟消云散，而那生机被掠夺一空的大地万物，也恢复之前的模样，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莫天歌甚是诧异：“咦，我的冷盘呢，那么大一个冷盘放在这里，怎么就不见了？”
妖天笑道：“我怎么可能真的放你真身出来，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只是特别特别真实而已，这一招是我通过天之九问，从别人身上学来的。”
“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天地大劫，不仅学会站在道德高地，还学会骗人了啊……”莫天歌体内裂变攀升的力量，此刻也消失无踪了，然后莫天歌拍了拍脸，脸上的狰狞的笑容，也变得正气凛然起来：
“对了，刚才都是我被真身的邪恶力量影响了，一时间有些失控了，不是我的本心，我本人依旧是善良的。”
妖天没把莫天歌的戏谑之言当一回事，淡淡说道：“你也不用刻意表现出这般戏谑的态度，不论你如何伪装，我都不会对你掉以轻心的，因为我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再说一次，天之九问与你无关，你走吧。”
莫天歌微微眯眼，他的确怀着一些测试妖天的心思，但眼下看来，结果却很不妙。
如果第一纪元时的妖天，身上那股非人味掩都掩不住，那么现在这个妖天，不论各方面来说，都和“人”没什么区别了，甚至连谎言这么高端的技能都学会了，这是很可怕的一点。
妖天越像“人”，就越是说明祂已经渐渐摆脱了与生俱来的拘束，从残缺走向完整。
不论从什么路数去修行，或多或少都提倡主观意志主宰本能，这本身就彰显了一个道理，能够以自身意志彻底主宰自我，才是真正的强大。
而从妖天的表现来看，天之九问的确可能已经到了末期了。
莫天歌骤然笑道：“妖天，你将我的真身镇压在手中这么多年，应该也有意无意的参悟过我的真身吧？从你的表现来看，你似乎能理解我的道路……”
妖天神色不动，只是淡然说道：“的确如此，在这长达一个纪元的时间中，我也多番尝试这去理解你的道路，某种意义而言，你的天之九问，其实早就在很多年前就开始了，然后我也确定了，你走的外道歧途，于我无益。”
妖天没有隐瞒，因为这些事，莫天歌自己也心里清楚。
走上原始天魔之路的莫天歌，在这仙道之世就像是一个异端，不是说他修魔道，别人修仙道那么简单。
而其他的修士，一旦修行有成，翱翔星河如出入自己家中，在随身洞府里塞点蓝星人以及动植物，研究一些斡旋造物的神通，四阶就可以在荒芜的星河中播种生命，成为无数文明的造物主与太初神。
而莫天歌背负一切因果，无法超脱，也不求超脱，甚至说的直白一点，背负一世因果而成道的他，也受因果汇聚而成的力量所束缚，纵然修成天大法力，甚至连遨游星河都无法做得到，顶天就是去月球火星转一转，时间还不能太长的那种。
妖天也许能够理解莫天歌的道路，但是，祂不会去学，甚至学了也是有害无益，一个五阶合道者，本就是注定要辉耀无亘星河，成为宇宙霸主的伟岸存在，去领略与缔造更多绚烂的风景，岂能被拘束于星河蛮荒一角，永远与蝼蚁同在。
“这个世界是圆的，不论朝哪个方向走都是正前方，哪有什么外道与歧途，妖天，如果你真的能理解我，那么，也应该知道我的道路有着不可或缺的必然性，这种必然性对你而言，也非常重要。”
莫天歌也不做戏谑之言，负手而立，神情肃穆，虽然妖天不愿他参与到天之九问中，但这一局，莫天歌非参与不可。
妖天眸子闪烁了一下：“哦，怎么说？”
莫天歌微微低头，指向脚边的大地，轻轻笑道：“一如此花，它生于世间，在此处受风雨雷霆之侵扰，短短时间便渡过了无人知晓的一生，那么它生于世间的，有意义吗？”
妖天缓缓说道：“这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就个人感觉而言，我不觉得这一朵花有什么意义可言，因为意义这种东西，只是人类基于自身的生理构造，情感想法予以的定义。”
莫天歌伸出的手，向着周围指了指：“然而，这不起眼的花草树木组合起来，却形成了广袤的生态圈，其存在本身，就有着不言自明的意义，那是孕育了万物的基石，也是未来得以存在的根基，而倒推回来，这一朵花能存在于这个世间，就是去最大的意义所在……”
顿了顿，莫天歌看向了妖天，认真的说道：“妖天，我想说的事情很简单，这个浩瀚宇宙中，万事万物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作为熵的你，存在意义是什么？”
自从隐隐察觉到妖天的跟脚后，莫天歌就一直很想问妖天这个问题。
妖天轻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莫天歌这个问题感到有些莞尔：“你不懂何为五阶合道，如那先天便承载着轮回大道的幽冥蟠桃木，岂是简单的四阶所能概括的，但祂依旧不是五阶，若是真正的五阶，祂是轮回，但也可以是阴阳升降，亦或是水火流转，乃至于其他的什么，完全不必拘泥于轮回，我也如此，熵是我，但熵不是我的全部……”
妖天没有正面回答莫天歌的问题，但这种描述，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五阶合道者，已经彻底摆脱了与生俱来的拘束，是彻底的升华与超越，也许四阶还需称之为仙人，有仙性也有人性，心中还有爱恨情仇，但五阶后，便并非如此了。
妖天也许是熵之妖，但那只是祂真正进入五阶前的跟脚，五阶后，祂可以是熵，但也可以不是，没有什么能够限制祂，一切皆由祂来决定。
存在意义的问题，对祂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莫天歌忍俊不住，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嗤笑的表情：“说实在，天之九问也不是没有副作用的，你看看你，堂堂天地大劫，表现的却和一个老古董修仙者没有区别，一些臭毛病也是全盘复刻。”
莫天歌的嗤笑并非无由来的，因为妖天的回答，展现的是修士的本质。
修行就是为了长生久视，始终无限的向上成长，向前迈步。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错的理念，但现实不是那么简单的，再好的理念落于实际，都会或多或少出现一些问题的。
比方说，这个亿万蝼蚁组成的世界，与自身的长生道途比起来，何轻何重？
两者一旦冲突，该如何处理？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有些答案了，那些远征星河的第二纪元强者，尤其是挂着祖之名号的那几位，虽然肯定有不少布局与谋划，但本尊真身不回来，也说明了祂们的考量与抉择。
莫天歌不愿意将这种抉择称之为错误，因为这是现实因素的影响，但毫无疑问的是，莫天歌非常的不喜欢这种抉择。
莫天歌曾经聆听过，人死后残魂一念所执，不肯散去，彷徨徘徊人间的悲苦，所以他成为了执刀人，在末日之时，为了大千世界的一切悲喜，挥出的那一柄天魔之刀。
他始终认为，修行应该有除了长生之外的意义。
而现在，莫天歌打算将这个名为“意义”的答案，加入到妖天的天之九问之中。
“妖天，我曾经揣测过你的跟脚，但猜测出你乃熵之大道法则成妖后，我却是有些困惑，为何是熵之大道法则成妖，又为何熵之大道法则能成妖，我本来一直有些不解，但就在前几天，郑平凡和佛祖与我的一番对话，却让我有了一些猜测，妖天，你的诞生从不是偶然，而是这个宇宙的必然……”
莫天歌这一番话，让妖天神色有些微动，似乎有些不愿意谈及这方面。但最终祂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莫天歌，而莫天歌笑道：
“蓝星有修士测量过宙光系数，察觉到这个宇宙还处于青少年期，还非常年轻，蓝星应该算是宇宙中比较早一批孕育生命的世界了，按理来说，宇宙应该继续的成长，然后在前几天，我突然察觉到，宇宙生病了……”
“一个四阶仙人，随便从蓝星带点基因，往宇宙一走，就如同瘟疫一般，让生命在星河中疯狂蔓延，第二纪元的老君成仙，继而远征星河，沿途随手洒下一些种子，不过区区几千年而已，然后，这附近的星河天区已是如此的生机繁茂，外星人多到在自己星球找不到工作与修行渠道，要偷渡来蓝星打工修仙……”
“生命这种东西，只要生存环境跟上去，发展蔓延起来就是指数膨胀的，而生命的繁衍与发育，便代表着宇宙物质与能量始终在消耗与转换，越是高级的生命与文明，这方面的消耗就越是巨大，不论生命相比起宇宙有多渺小，一旦量级上去了，那都是问题……”
“人体内的肠道细菌多了，人也会不舒服的，也会激活免疫力的，妖天啊，生命蔓延如灾，以极大的递增速度消耗与转换着宇宙的能量与物质，你说宇宙，会不会有一些反应呢？”
莫天歌凝视着妖天，眼神幽幽，语气也有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