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些关注老君动向的仙道修士而言，这一幕当真让他们惊骇欲绝。
“不可能，大天魔的魔功竟然如此强横！？”
“实在小看这大天魔，没想到他居然能和老君抗衡！”
“居然有如此煊赫的气运，当真是一尊不可思议的盖世魔道巨擘！”
震惊之余，也有很多仙道修士感到不解。
在这个存在超凡之力的世界中，学术与思想的争鸣，也须依托真实不虚的力量，或者说，学术与思想必须得到实践，能够转换为力量才行，若不然，即便吹得天花乱坠，也不过废话一堆，一巴掌就打没了。
老君倒骑青牛，教化天下，期间染血无数，不知道多少强绝一方却冥顽不灵之辈，被老君的拐杖敲爆了头颅，但这般染血的教化，以及蕴含在教化中的强横力量，却有效的奠定了仙道的威严，引得无数生灵心生向往。
那在老君头顶横空的三千里煌煌紫气，便是仙道的气运，而这气运源自于众生之心，是众生对仙道的认可与倾羡，敬畏以及恐惧！
如那一位位提剑削天下的开国者一样，大出天下之时，众生皆知其名，也知其大势不可挡，便隐隐予以认可，那一位位开国者虽然尚未真正坐龙庭，却已拥有莫大的威严，有些人将之称为名份，也有人将之称之为运数。
这个宇宙是存在灵气的超凡宇宙，在灵气的作用下，很多现象都会化作真实不虚的超凡异象。
而此刻老君那头顶的三千里煌煌紫气，便是如此，仙道之祖，甚至仙道之主的业位，便寄托在这份气运之上，以真实不虚的姿态存在着。
但这些皆是说得通的，所以，大天魔此刻爆发出来的那三千里煌煌黑气，就让那些仙道修士感到不可思议。
仙道之祖的老君，都还要骑着青牛巡游各方，教化天下，才汇聚了如此气运，这大天魔虽有平时素有凶名，但也仅限凶名而已，但哪来的这般滔天气运？
这个问题，那些关注此间的仙道修士想不明白，但那头被老君骑着的青牛，在惊恐之余，却是隐隐知晓了这是为何。
那煌煌的黑气中，隐隐有着一个又一个诡异之影，虽是一闪而逝，但他们狰狞的姿态，却是如此的恐怖，甚至于，青牛隐约间还能聆听到源自于“它们”的低语呢喃！
“汝已开灵得智，为何甘为坐骑！”
“你是妖，从愚昧中诞生的非凡之灵，你不应该被束缚，而是以自己的意志去驰骋天下。”
“生肆意的咆哮吧，这无疆的天地，便是你的猎场！”
这低语呢喃并非蛊惑，而是无数魑魅魍魉对世间的宣告。
它们早已逝去，身葬于土，心沉九幽，但它们的意志却不曾泯灭，借助那原始之魔的力量，再一次的活跃于世间。
青牛在那煌煌黑气中，感受到了属于“妖”的意志，不知不觉间，受老君教化而渐渐变得剔透的道心，渐渐滋长出一丝桀骜的野性，而野性不断膨胀，渐渐化作了妖性。
妖性已生，原本姿容憨厚，道气深深的青牛，身躯正在渐渐膨胀，口中开始长出獠牙，眼珠子也渐渐染成血色，一身青色的牛毛，渐渐染黑。
“牛儿醒来！”
却在此时，老君的手轻轻在青牛头顶上拍了拍，拍散了那一丝即将成型的妖性，将其妖化蜕变给打断了，青牛这才如梦方醒，惊恐万分，随后连连向老君告罪。
“老君还请恕罪，我只是一时不查，被外魔入侵了。”
“没事，此魔承载无量逝者之怨执，背负无量因果之浩瀚，是非人非妖非仙非鬼，但也同时包含了人妖仙鬼等等一切存在的象征，是一元起始，万象生灭之魔，并非你所能抗衡的，只是，你以后须得加紧磨砺心性，不得妄动欲念，不然必有杀劫加身。”
老君轻语解释着，但心中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能察觉到，那一缕妖性虽被打散，但已经在青牛心中扎根，因为那妖性，是其与生俱来的野性与本能。
老君无需以卜算预知未来，也能洞悉青牛的未来。
青牛的欲念会不受控制的大增，开始大吃大喝，酒肉不忌，开始贪图享受，受不得清苦，但同时又愈发好勇斗狠，日渐妖化。
除非青牛能够真正穷尽仙道，飞升蜕变，摆脱本能与野性的束缚，彻底拥有不受束缚的真我，不然的话，迟早会有被野性支配的一天，堕入凡尘，以大妖之姿呼啸山林！
却在此时，诡异的声音骤然响起，那声音宛如万千魑魅魍魉的同声低语，又仿佛是这个世界本身落下的雷鸣，极尽邪异与威严：
“那并非劫数，只是生命成长的一种必经过程，那些不食，不看，不想，以此觉得自己境界超然的，只是愚蠢的顽石，腐朽的泥水，即便是老君你也并非先天神圣，也曾食之甘甜，品世态繁华，感诸般苦恼，更曾大肆杀伐，于其中摄取能帮助自身成长的要素，为何到你教化的时候，却是要求别人不得妄动欲念呢？”
“如这牛儿，它虽修仙法，但它从愚昧野兽开灵得智，便踏上了生命的进化之路，它的细胞渴望着更多营养，而这些营养，已经不仅仅是草木能提供的，它的潜意识渴望着血食，以此来满足自身成长的需求，这种与生俱来的生命本能，绝非错误，即便老君你，也不能否定这一点，因为这是宇宙真理……”
“而这份本能的渴望，在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渐渐化作了野性的杀意，渴望更强更好，这是一种错误吗？难道说，难道老君你想要用你张嘴就来的教诲，去喂饱一个饥肠辘辘的生灵吗？”
“你那牛儿若是挣脱枷锁，堕于山林，成为了牛魔王，也并非劫数，而是另一种造化。”
莫天歌的意志，逆流时空，降临于已死的大天魔尸骸中，此刻淡淡而言，语气谈不上好。
在那石板日记中，莫天歌窥见了那个大天魔对自己的尊敬，而眼下降临而来后，发现自家徒儿已被老君一拐杖爆头，莫天歌的心情自然很难说的上好，便借着青牛为话头，对老君阴阳怪气起来。
但这般阴阳怪气，也并非只是单纯的想要气人，也是想要借此与老君这位仙道之祖论一论道。
这本就是莫天歌赴此约的核心目的！
而莫天歌这般言论，其实源自于前世一个由来已久的哲学思辨话题。
饥民逆法违德而作乱，善恶如何？
这明面上是一个生存与道德的问题，若是衍生开来，却蕴含着更深刻的拷问。
在不同时代，不同的贤哲口中皆有着不同的解释，比方说现代某个伟人便说过造反无罪，革命有理的观点，也算是对这个哲学思辨的一种解答，莫天歌此刻很想知道老君是个什么态度。
老君倾覆霜白的长须，对莫天歌的阴阳怪气并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生命的本能的确不能称之为错，但若是只是遵循本能，却是大错特错，大道亘变，即便是这生命的本能，也并非生命诞生之初便是如此，只是在漫长时光中随世而变罢了，若是仙道大昌，众生皆修仙，随着时间渐过，一切皆可革新而变，此乃真正的造化。”
话语至此，老君顿了顿，又拍了拍青牛的头，笑道：
“我这牛儿，若能成仙得道，便是造化，若真是沉沦兽欲本能之中，成为那什么牛魔王，挡了仙道之势，便是劫数，指不定哪一天便会当场横死！”
生存与道德的话题，地球曾有无数贤哲讨论过，凝聚了无数的智慧结晶，老君真的踩进了这个坑中，莫天歌有一定的把握在嘴炮层面，把他喷到哑口无言。
但老君智慧渊深，识破了莫天歌藏在话中的坑，并没有正面回应，却又从另一个角度阐述着自身的理念，而那成为老君与莫天歌交谈之话题中心的青牛听了，更是感动到涕泪惧下，连连高呼老君明鉴，生怕老君的拍头之势，当场变成强手裂颅，把牛魔王诞生的可能性扼杀于萌芽中。
虽然那般理念没有说的太透彻，但落于莫天歌耳中，却足以把握住老君的一些想法与态度。
老君之道，其名曰仙，但实则追求着大道。
大道无善恶，那只是真理的凝聚，老君的想法与态度，便有几分类似于此。
老君已经隐隐阐述了仙道大昌的意义，但他所阐述的仙道大昌，并非为了天下独尊，也并非横扫世间的魑魅魍魉，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仙道对生命演化的作用中。
生命的演化过程，是受外界因素影响的，若是仙道能够成为一个强力因素，持续的时间足够久后，的确可能彻底革新或者进一步推动生命演化的过程！
万类生灵，皆在食物链中互相吞噬，这一切皆源自于生命诞生过程中的演化，而加入强因素继续演化下去，未尝没有仙道之剑从根本层面斩断食物链的那一天，到那时，万象皆便，万类生灵皆吞吐灵气，餐风饮露，无有杀伐，长生喜乐。
当然，这只是之理想的情况，具体如何，没到那一刻都不好说，甚至说了也没什么意义，比方说，若以古人的视角去评点现代，那已是地上天国，但生活在地上天国的现代人，却不一定这样想。
老君的理念虽未展露完全，但只是仙道大昌对生命演化的革新，这便是一个很恢弘的想法。
而这个想法虽是恢弘，但也很无情，因为仙道大昌的同时，注定要覆灭万道，而在这个过程中，外道与仙道自身都要经历无数劫难，伴随着无数值得称赞或者不义的牺牲。
同时这个想法也蕴含着无疆大爱，那是落于未来，革新万象的造化道果，只是能诞生，便是终极大善。
道是有情亦无情，如何观之，纯看个人，就莫天歌观之，老君此人此心，已有大道风骨！
“以仙道之剑，斩断食物链，革新生命演化过程，以缔造终极善果，很不错的想法，不愧是仙祖，但你要成道，你要落实自己的理念，还需问过我的刀准不准！”
莫天歌对老君的想法，还是颇为赞赏的，甚至觉得这是亘古未有大气魄之举，能从根本层面改变一切，与之相比，佛祖的六道佛国体系，虽然都着眼于治世，但却逊色不止一点半点。
但那只是老君之道，并非莫天歌所坚持，所践行的天魔之道！
无头的大天魔之尸，缓缓举起了手，浩荡黑气如潮汇聚，隐隐构筑为一柄恐怖的天魔之刀。
“道无善恶，妖天作为熵的凝聚，祂抹去世间万象的举动，也是大道造化运转的一部分，我代被抹去的世间万象，斩其一刀，老君你欲要仙道大昌，以彰显大道造化，我同样要斩你一刀！”
莫天歌背负一切因果，也以此挥出那了断因果的终末一刀，这一刀，本质并无善恶，只是因果的爆发与宣泄。
老君见到那天魔之刀，眸子泛过一抹异彩，神态变得庄严肃穆了许多，提着拐杖，遥遥说道：
“道友请出刀！”
那柄恐怖的黑色魔刀诞生之时，关注着这一切的仙道修士，甚至还有一些外道的修士与妖族皆感到了大恐怖。
无数的逝者意志所凝魑魅魍魉，寄托在刀中，它们在呐喊，在咆哮！
妖庭暴虐无道，由道祖与魔祖揭竿而起，革旧天而建新天，玄门与魔门共存治世，本就蕴含了新的秩序，以及对未来的共同祈望！
妖天大劫的降临，过去种种因果，皆悉数夭折，虽然被莫天歌盖棺定论，但又因为黑渊之气的缘故，夭折但却并没有彻底逝去。
第一纪元的种种，皆沉淀于黑渊之气中，以魑魅魍魉之姿显现，它们依旧存在着，还在悼念着那还没彻底建立就已经夭折的玄魔治世的秩序，因为那是它们心中最美好，也是最崇敬的风景。
人之死，以生理机制停止为第一界限，以被所有人所遗忘为第二重界限，最终以文明历史湮灭，信息的湮灭为第三重界限。
生灵的死亡皆如此，一个纪元死亡，又岂会如此简单，某种意义而言，这延绵于世间的黑渊之气，以及那位大天魔，便象征着第一纪那未曾散尽的执怨残留。
眼下，仙道的秩序已经萌芽，但却已经走上了另外的道路，便有了这一刀。
这一刀，是老君不可逃之因果，也是第二纪元的开辟之劫。
仙道之世是否真的开辟，还需与第一纪元做一个了断，不论是革旧建新，还是继承其志，都要有一个定论，不能是第一纪元的残影，与第二纪元新世同存的局面。
而对于老君而言，就更是如此！
身为第一纪元的道祖，也身为第二纪元的仙祖，这一切也是祂必须面对的。
“仙祖，且看我……葬纪元！”
昔日那埋葬纪元，连妖天都不敢无视的绝世魔刀，再度降临，向着老君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