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歌心中微微一动，因为郑平凡这话透露出了一些很值得玩味的信息，随后似笑非笑说道：
“你是谁的转世，这玩意还能选的吗？”
郑平凡即便苦笑，但那份潇洒桀骜的风骨依旧不减逊色，摊开手说道：
“正常情况下不能选的，但你也知道，魔祖与妖祖这种上了年龄的老家伙，老人痴呆的概率本来就不低，更何况当初投轮回的时候还如此仓促，现在脑子可能更加糊涂了，要不然也不至于弄出这种事来。”
莫天歌眉头一挑：“对于魔祖与妖祖的老人痴呆症状，我很感兴趣，详细说说吧。”
郑平凡耸了耸肩：“如果是其他人问起，我是不能说的，说了指不定就会被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黑手拍死，但对你，倒是无所谓了，首先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魔祖与妖祖，截止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真正的转世……”
郑平凡对其中的内情倒是不避讳，随之解释起这方面的事情来。
第一纪元末的那一场大劫，埋葬了整整个纪元，魔祖与妖祖这些无限接近五阶的大能，通布局以及一些手段，从这场纪元末劫中挣出了一丝生机，得以步入轮回，铸就了转世重生的契机。
而关键的地方，也正在于“转世重生”这一点，莫天歌以前以为这些第一纪元的大能，早已经转世为人，只是还没觉醒前尘，还没重拾上一世的修为与记忆而已，但现在经郑平凡解释后，莫天歌才知道其中内情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复杂。
对凡人而言，所谓的死亡，仅仅是肉身这个系统出了问题，生理功能停止，魂魄少了肉身的供养与固锁，自然而然被天地循环所牵引，而作为无限接近五阶合道之境的大能，祂们的存在已是超凡脱俗，滴血重生，一念复苏一类的神通也是信手拈来。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大能想要真正轮回转世，也面临着一系列技术层面的麻烦，而更麻烦的是，祂们死亡的时机，是在妖天的眼皮子底下。
第一纪元时的妖天，可没有后来那般富有“人性”，那个时候的祂，更冰冷，也更无情，所以，祂不会给那些大能在其眼皮子底下钻空子，搞假死脱身的机会。
对魔祖与妖祖这些大能而言，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死亡！
郑平凡颇为感叹的说道：“在这方面，我还是很佩服那些老家伙的，真的够狠，也足够果断，从这方面来说，其实魔祖与妖祖这些第一纪元大能，不论从哪个维度去审视，都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了，死的非常干净，连妖天都承认了这一点。”
莫天歌皱眉：“那这些家伙的转世，又是怎么回事？“
郑平凡说道：“祂们虽然死了，但遗产尚存，或者说，其他世界线的他我共同构筑的道果，这才是真正的转世之基，不是祂们转世为谁，而是谁继承了这份遗产，成为了祂们的转世……”
莫天歌顿时恍然大悟，第一纪元的这些大能，皆是参与了超时空无限战争，祂们的存在遍布于无量量世界线中，祂们的真身虽然已经陨落了，但祂们留在无量量世界线中存在印记，却没有因此彻底烟消云散。
这也是莫天歌观察无量量世界线时，偶尔发现某些世界线有妖祖的名号流传，却不见其踪影的原因。
而这些大能的转世之法，也是因此而来，祂们的留下了很多遗产，引导着后继者沿着祂们的遗产与道路前行，若有朝一日，有人能够顶替祂们留在无量量世界线的印记，继承了祂们的道果，便成为了祂们的转世之身。
第一纪元的诸位大能中，道祖那蔓延于无量量世界线的他我，以及那孤悬于时空海之上的道果，已彻底被老君所继承，道祖可谓已经顺利转世了，但魔祖与妖祖却因为某些原因，迟迟没有转世。
在莫天歌看来，这种转世方式问题多多，实在不能算是好办法，但事已至此，莫天歌也懒得多评价。
魔祖与妖祖之所以迟迟没有转世，最根本的原因便是苛求，想要成为祂们的转世之身，要求繁多，而不知道幸运亦或是不幸，郑平凡现在便有了成为祂们二者转世之身的机缘。
莫天歌笑道：“以我对你的了解来看，你不是看中这般一步登天机缘的人。”
莫天歌很清楚的知道，郑平凡若无那般如钢铁一般的桀骜意志，是无法挥出那连妖天都要惊叹的天下无敌之拳！
对其他人而言，这也许是一步登天的机缘，但对郑平凡而言，这机缘根本没有价值。
给郑平凡足够的时间，即便是巅峰时的道祖与魔祖，他也敢用拳头去掂量一下成色，看看谁才是无可置疑的最强。
郑平凡深深的苦笑着，而他此刻的笑容，多了几分疲累与唏嘘：
“徒儿啊，还记得我之前告诫过你的一句话吗，要敬畏时间，因为当你玩弄时间的同时，时间也在愚弄着你，凭借醉天下之技，穿梭于过去与未来的我，也受到了过去与未来的束缚，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多少选择了。”
“时间还充足，我很有兴趣听一听你的故事，毕竟，我也修行着醉天下。”
莫天歌伸手一招，从冰箱中摄来一瓶龙宫玉酿，郑平凡也欣然一笑，举杯与之同饮。
两人坐在沙发上，酒不停，话也不停。
而后，莫天歌才总算知道郑平凡那一句要敬畏时间，是何用意了。
郑平凡靠着天悔之罪，修成了醉天下这一无敌于天下的神技，拳意贯穿古今，能够在任何一个时间节点发起攻击，甚至能干涉过去与未来，凭借这开挂般的无敌之拳，郑平凡缔造了许多伟业。
仙盟的开创，便建立在郑平凡凭借这般拳法，干涉过去，施展全天候高烈度无死角的交友之术，结交了无穷人脉的基础上。
诸如龙皇这些第二纪元末的大佬，之所以死心塌地跟着郑平凡，超越宗门的藩篱，超越了利益的隔阂，团结一致的搞起仙盟这个世界大一统机构，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真的怕了郑平凡。
莫天歌能够理解这些大佬的心情，面对一个不管躲到哪里都逃不掉，不管怎么打都打不死，不管你在闭关清修，还是和道侣双修时，随时可能出现在你背后，高呼我们来做个朋友吧的神经病，妥协都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尤其是这个神经病还很能打的情况下。
郑平凡的交友之旅，并不局限于第二纪元末期，他漫步于时光长河之中，不断向上逆流，他的交友名单，很快就拓展为第二纪元所有值得一提的强者。
吕洞宾飞升前，是郑平凡陪他喝酒论剑，老君骑牛儿周游天下时，是郑平凡给其牵牛绳！
若不是第一纪元已被埋葬，时光于此而断，郑平凡敢穿越回到天地初开之时，和那些太古巨兽一起研究什么烤肉最好吃。
虽然缔造了诸多伟业，但郑平凡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想法。
他想要救回那个为了他而牺牲了自己的红颜知己。
但他即便无数次穿越回到那个时间节点，最终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只是在阴阳极乐魔宗周围留下了无数至今都还在流传的不可思议灵异传闻。
最终，郑平凡终于明悟了！
他玩弄着时间，时间也愚弄着他。
那位红颜知己牺牲自身救了郑平凡，正因为如此，郑平凡才活了下来，有了后来领悟醉天下，行穿越时光之事。
就好像天平的两端，一端沉下，一端必然翘起，构筑了一份必然的因果联系。
当郑平凡想要穿越时间改变源头时却发现，他越是努力，代表着他的“活着的结果”就越是庞大，与此同时，那位红颜知己牺牲的“最初之因”也愈发坚固。
这并非某位大能的恶意摆弄，而是一种时光长河自然演变的结果，郑平凡穿越时光后，颠倒古今，在时空中缔造了许多伟业，这些都成为了时光长河中的必然结果，而这些必然越来越多，就形成了一种时光的收束。
若无那位红颜知己的牺牲，便无后来之事，所以，为了让后来那些事得以出现，便倒果为因，让那位红颜知己的死，冥冥中成为了时光的定数。
而郑平凡面对的定数，并不仅仅这些！
越是深入的干涉时光，那些在未来都注定要发生的种种事件，都会在某一刻形成冥冥的影响，让郑平凡必须在过去做出抉择，从而完成时光闭环。
一如眼下，郑平凡找上门，向莫天歌索要机缘。
这非他所愿，只是不能不为。
莫天歌琢磨着其中的奥妙，倒是颇有些惊叹，因为其中的诸般变化，当真玄奇难言，随后他定睛看向郑平凡，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
如果不把这个机缘给郑平凡，断了这一环的时光因果闭环，又会如何呢？
当莫天歌心中有这般念头的时候，然后他便发现，坐在他面前的郑平凡，突然就好像掉帧了一样，身影变得模糊起来，介乎存在与不存在间，正在渐渐消失。
但诡异的是，在房门外，一道道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莫天歌稍微认真的观察了一下，然后发现，这些模糊的身影，皆是郑平凡，或者说，是来自于各个时间节点的郑平凡！
这些郑平凡们，打扮各异，神态各异，但普遍神色都很无奈。
郑平凡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摇了摇头，无奈笑道：“没用的，如果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开时间的愚弄，我早就去做了，你一念而变，让这个时间点的我因为无法完成定数而消失了，但下一秒，其他时间点的我随之而来，或战斗，或利诱，或说服，总之会以各种方式去完成这一段定数。”
莫天歌收回了念头，然后房门外的那些郑平凡们皆消失了，而后转过头，看着语气沧桑而唏嘘，神情略有些疲累的郑平凡，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师，这也是得了便宜却卖乖，现在的你，已不再是漫步于时光长河，而是同时存在于一个个时间节点中，随劫而生，不易不灭，若论道行与境界，即便是那些远征星河的仙神，也没有几个能和你媲美的！”
在寻常人看来，郑平凡是被困于时光闭环之中，只能随着时光的愚弄随波逐流，但在莫天歌看来，这却是郑平凡道行与境界的显现，也是其强大的根源。
这么说的原因也很简单，当莫天歌以敌人的视角，思考该如何打败，乃至于杀死郑平凡的时候，他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的难度。
打败郑平凡不难，但杀死却近乎不可能，被时光定数所束缚，也因此而成就，在莫天歌看来，郑平凡已是一段跃动于时光长河中的人形因果律，又或者说，他已触摸到了命运大道的领域，成为了“宿命”这个词汇的具现化。
只是郑平凡现在还稍显被动，还不能真正操纵这份以因果定数编织而成，只属于他的宿命，若他能更进一步，挣脱宿命，由不变而至变，他真正能将命运大道握在掌心。
郑平凡大口豪饮，酒水洒落衣襟，虽然姿态豪迈，但那份苍凉与无奈，却也是至深：
“也许吧，但如果有的选，我不会走上这条路的！”
修行永远都不会是一帆风顺，这条无止境的道路上，有成功与喜悦，也一定会有挫折与无奈，期间种种是否值得，又该如何取舍，这永远是一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问题，莫天歌也不打算多言，他只是伸出了手。
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以及一本魔气流淌的菜谱，在其掌心沉浮！
知晓内幕的莫天歌，自然知晓所谓的机缘是什么。
妖族种族大运而成的五爪金龙，便是妖祖成为转世的门票，而那本破魔八阵食谱，便是成为魔祖转世的机缘。
郑平凡扫了一眼五爪金龙，也是一副并不意外的神色，但看向那个破魔八阵，却是露出了古怪之色。
“这玩意，你确定是魔祖那一边的机缘？”
郑平凡眼光卓越，加上这破魔八阵也颇为灵异，只是一扫眼，便已通彻其中奥秘。
在其眼中，破魔八阵菜谱褪去外相，渐渐异化为一只筋肉盘扎的狰狞魔手，色泽漆黑，密布鳞片，偶尔鳞片开裂，但露出的却并非血肉，而是无数血色瞳眸与血盆大口，一条条触须状的舌头，从血盆大口中伸出，摇曳而动，诡异难言。
不惜吞天噬地而成就自身的极端唯我执念，极尽凶狂暴虐，邪异霸道，这是这一截魔手的本质。
看着破魔八阵显化的异象，莫天歌忍不住笑了笑：
“按照你的说法，其实当初的我，才是真正的魔祖转世之身，魔祖的本源遗产馈赠，落于我身上，异化为这一本破魔八阵菜谱，若是我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指不定也有一番大成就，虽然我没有走这条道，修行破魔八阵的时间也短，但可能是相性太好的缘故，这其中确实有我一部分的烙印在！”
莫天歌也是人，虽然凿山三年洗去了浮躁，但终归不是什么天生的修道种子，七情六欲也不曾断，内心黑暗面也从不曾少！
不惜吞天噬地而成就自身的极端唯我执念，这源自于魔祖的大道映射，也同样是源自于莫天歌内心的映射。
这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谁没幻想过自己不用顾忌法律道德，肆意胡作非为的时候呢。
但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人有理智，兽性只是人性的一部分，而非全部。
郑平凡啧啧有声：“这可不仅仅是有你的烙印在那么简单，你也是在第一纪元聆听过魔祖讲道的，祂虽以魔为名，但不论为人处世还是道路，都不能称之为坏，而你的这破魔八阵，简直糟糕的无法形容，我觉得魔祖的道果，已经出现被你污染的迹象了。”
莫天歌笑而不语，因为郑平凡说的没错，以他现在的眼光回过头去看，也是清楚的知道，若是沿着破魔八阵这条路走下去，诞生的可不会是背负因果的原始天魔，而是一头吞噬一切，蹂躏一切，毁灭一切，己身永恒而万物灭，最不可测的混沌之子，象征着大破灭的终末之兽，或者说……通天魔尊！
那绝不会是第一纪元那位魔祖所希望看见的转世了。
郑平凡的目光，没有在破魔八阵上停留多久，最后还是落在了五爪金龙上，眼神甚是复杂，沉吟许久，最后说道：
“你知道吗，若要成为妖祖转世，这是最简单，也是最艰难的一件事情，说是简单，无量量世界线中，不拘种族出身，不问天赋性情，只要愿意背负妖族气运，带领妖族走下去，谁都能继承妖祖的一切，成为妖祖转世，但难的地方也在于这里，妖族已是穷途末路，没有人能带着妖族走下去！”
顿了一顿后，郑平凡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而老君对我说，如果我愿意成为妖祖转世，那么，祂可以在未来给妖族网开一面。”
莫天歌在这一刻，又感受到了时光穿越的奇妙之处！
在未来，莫天歌聆听老君那关于星际洪荒的构思，对其将妖族纳入规划之中，许以北惧泸州的星际天区大洲地位的气魄，也甚是佩服！
而此刻莫天歌才知道，老君对妖族的规划，源自于今天对郑平凡的许诺。
而顺着这一点，再去思考未来的种种事情，莫天歌又有了许多新的想法。
第三纪元人妖混杂之世，以及真假龙皇之谜，老君对妖族的合道规划，只怕也是时光的定数，然后这些定数，让郑平凡必须在过去的这一天做出抉择。
他将在今天成为妖祖的转世，然后后续的这些演变，才会显得顺理成章。
只是，虽然知晓了这些，莫天歌依旧饶有兴致的问道：
“那么如来佛祖又给你许诺了什么？”
郑平凡倒也不避讳：“若我选择成为魔祖转世，那么未来的某一天，在妖天劫起，远征星河的仙神却无法回归的时候，佛祖会留下后手，乃至于亲自出手，协助我把蓝星苍生转移走的，同时如来佛祖还向我许诺，祂必会在未来某一天涅槃，而后由我来执掌天下。”
莫天歌摸了摸下巴：“佛祖的许诺有些诚意不足啊，比起许诺倒更像是利益交换，但听起来却反而比老君那边要靠谱一些，难怪你在未来，会和大日一起泡澡呢。”
老君的许诺很给力，但框架大，里面的弯弯绕绕却是一言难尽，到头来得失与否还要博弈一番才能下定论，如来的许诺没那么给力，但却具体得多，利益也相对有保证。
但说是这么说，莫天歌已经猜到郑平凡会怎么选，果不其然，郑平凡很快做出了抉择：
“我这一生，除了那位红颜知己外，从不曾失诺于人，我与那条老龙相识莫逆，也得其帮助良多，我向其许诺，会给妖族一个未来，今日，自不会失约。”
郑平凡终归是个豪迈恣意之人，比起利益，他更重信诺！
就在郑平凡准备伸手接过那条五爪金龙之时，莫天歌骤然笑道：
“既然你已经听过了老君与如来的许诺与劝诱，那么，不妨也听一听我的许诺与劝诱吧。”
郑平凡伸出的手骤然停住，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不需做选择，同时成为妖祖与魔祖的转世吧，以妖魔之祖的身份，向诸天仙佛宣告你的意志，而我也向你许诺，在不久的将来，在你注定的身陨的那一场纪元终战中，我将亲自出手，全力一战，把妖天脑浆给打出来！”
郑平凡神色错愕，显然莫天歌的劝诱与许诺，都非常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但他随之皱起眉头：
“你的出手，这可不是这个时间节点该发生的事情！”
莫天歌眸子的神色愈发深邃，甚至泛过一抹黑红色的流光：
“的确，这不是时光的注定事项，但这却是我道路的注定，我为第一纪元盖棺定论，清算功过因果，也必将为第二纪元画下句号！”
言罢，莫天歌就不再言语！
只是却是想起了以前，那是在物理时间很久很久以前的第一纪元之时。
在第一纪元之时，在那个古往今来无数强者跨时空汇聚而来的场合中，老君曾问过莫天歌一个问题，问他如何证明第三纪元是存在的。
那个时候，莫天歌无法证明这一点！
而现在，尤其是在与郑平凡聊了许久后的现在，莫天歌却是有所悟。
第二纪元的确可能还没结束！
因为，背负一切因果的原始天魔，还没挥出那斩时代，葬纪元，断宇宙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