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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亚历山大四世 > 第三百九十三章 秦国政治新格局

次日清晨,甘茂接到宫中长史急报:惠文太后不幸薨去。此时新君方立,一切大政事务还都是甘茂的丞相府料理处置。虽然这是宫中事务,但太后丧葬历来在国事之列,须得有外臣主理。甘茂立即下令知会太医令、太史令会同前往,以定死因,以入国史。

日上三竿,三方会齐,方才进了王宫。及至太医令仔细勘验完毕,甘茂便问是何病因?太医令摇头叹息道:“面如婴儿之恬淡,无疾而终。以情理推测,当是忧喜过度,心力交瘁而亡也。”

甘茂松了一口气,转身问太史令:“如何刻史?”太史令拱手道:“秦王嬴稷元年七月十三,惠文太后薨,无疾。”

甘茂点头道:“惠文二字,原是惠文王谥号,原本就一直作为太后称号,以此为谥号倒也贴切,就这样了。即刻通会秦王与芈王妃,勘验之后再定丧葬仪式。”

片刻之后,秦王嬴稷与芈王妃匆匆来到。进得太后寝宫书房,却见物事齐整,除了那一头不忍卒睹的白发与那干瘪的身躯,太后伏案如安眠一般祥和。芈王妃一见,体放声痛哭:“姐姐呀!八子正说要来看你,你却如何匆匆去也!”一阵哽咽窒息,当场昏了过去。一时人人感慨唏嘘,哭声一片。

嬴稷也是面色苍白,一声哽咽:“母后!嬴稷来迟了……”说吧也伏尸恸哭。

芈王妃抹着泪水道:“王儿振作起来。惠文太后可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嬴稷踉跄站起,对着惠文后尸体深深一躬道:“母后,嬴稷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的谆谆教导,也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恩情。”

这时,芈八子仿佛没有哭过似的,抬头看着甘茂道:“丞相,惠文太后大德大功,当以王礼隆重安葬,如何?”

甘茂慨然拱手:“臣亦赞同!请王上下诏,臣立即发丧。”

次日,秦王嬴稷书告朝野:惠文太后薨,旬日之后行国葬,将薨逝消息通告国人。按照春秋时期诸侯国葬礼仪,发丧之后,是朝野举哀,禁止饮酒举乐;死者尸体要在榻上停留几日,而后入殓进棺;进棺之后再停留五日,称为殡;殡后再停留五个月,而后送葬入土。这一整套葬礼走下来,几乎是整整半年,还不说葬礼之后的守陵长短。

在床曰尸,在棺曰柩,动尸举柩,哭踊无数,整整半年之内,生者都要痛哭无数次,任你多么重要的事体也得停下。唯其如此,到了战国时期,这种耗时耗财摧残生者身体的葬礼已经大大简化,各国都是据实而行,不拘长短。

目下正在盛夏酷暑之日,纵有大冰镇之,尸体灵柩又能停留得几日。甘茂当机立断,将停尸三日改为一日,再加太医令勘验证实死者确实不能复生,方才入殓进棺。之所以如此,在于这丧礼环节中“停尸三日”是关键,其他环节的压缩往往容易被人接受,停尸日期的压缩则往往会招来朝野指责。其中缘由,便在这“停尸三日”来源于古老的对起死回生的祈盼。

甘茂精明,同时将太医令对惠文太后的勘验诊断与太史令的刻史断语,专发了一道丞相文告于各官署郡县。秦王嬴稷行亲子大礼,麻衣重孝,辞政守尸,哀哀之情令朝臣下泪。芈王妃也是一领麻衣,亲自看着女巫为惠文太后入殓,并亲手将秦国王室最珍贵的一件雪白貂裘放进了棺椁,宗室大臣元老们无不为之动容。旬日之后,咸阳再次举行国葬大礼,惠文太后被安葬在北阪秦惠文王的山陵一侧,这件事终于告结束了。

国葬一毕,嬴稷除去重孝,一头埋进书房研究学习理政之事了。回咸阳这段时间,他实实在在地觉得自己的治国才能大是欠缺,性格也并不适合作为一个大王,在国事的考量上往往顾此失彼,断不出利害根本,若非有舅父和母亲秉政,这王位恐怕未必坐得稳当。大争之世,往往外战频发,内争迭出,几个大错下来,失国丢命也不是每一可能,燕王哙就是前车之鉴。要想建功立业做霸主,必须把自己锻炼成铜皮铁骨。否则,这天下第一强国的国王位置也未必做的安稳。他也想明白了,与其此时懵懂地坐在王座上胡乱发号施令,还不如潜心学习,把国事交给母亲和舅父。

芈王妃却是大大地忙了起来。惠文太后安葬之后,樗里疾等一班老臣上书,请尊芈王妃为惠太后,名号自然也从的是秦惠王了。甘茂闻讯,别出心裁地上书,请为太后另立名号,以示大秦新政之发端。此举得魏冉、芈戎、嬴显、白山和白起等一班新锐呼应,又经秦王嬴稷首肯,便进芈王妃为太后,定名号为“宣”。宣者,大玉也,布新也,合起来是“大玉布新”之意。于是,芈王妃成了宣太后,这位历史上秉政秦国多年、一位孝庄式的人物就此诞生了。

名号既定,宫中内患已了,宣太后放开了手脚。她先秘密探访了右丞相樗里疾,安定了一班元老重臣的心,再探访了咸阳令白山,稳住了这位原军中柱石。过了两日,宣太后一辆辎车直奔蓝田大营,在已经回到军营的前军主将白起的大帐里盘桓到天亮。

回到咸阳,宣太后召来魏冉、芈戎与嬴显三人议事。魏冉一看全是芈氏族人,不禁皱眉道:“当此非常之期,阿姊召我等家人在宫中聚商,不怕引来非议么?”

宣太后冷冷道:“但为国事,何惧非议?此处没有姐姐,只有太后,你明白吗?”

芈戎怕魏冉发犟劲,立马打圆场道:“太后有事便说,我等听命便是。”

宣太后说道:“我先说得明白,芈氏入秦二十余年,今日始有小成。能否成得气候,便在我等事秦之心。”

芈戎点头道:“我等芈氏,与楚国王室芈氏相去甚远,在楚国原本就没有什么根基,自然是以秦为家国,太后何虑之有?”

“话虽如此,却也未必。”宣太后板着脸道,“只怕手中有了些许权力,有人便要胡乱张扬了。”说完眼睛斜瞥着魏冉。

魏冉眼皮一抽,无奈道:“太后所虑者,魏冉而已。我今日立誓,但有不轨,必受千刀万剐之痛,死无葬生之地!”

“单单立誓不行,我要与尔等三人约法三章。”宣太后郑重地站了起来,完全没有了平时满面春风的样子,眼神凌厉地说道:“其一,不得与楚国宗室有任何来往;其二,不得结党营私;其三,处事必公正,不得徇情枉法。你三人可能做到?”

“太后所言甚是,魏冉必然遵从。”刚硬霸道的魏冉居然率先回答。

“芈戎也遵从。”

“儿臣必听从母亲教诲,辅佐弟弟争霸天下!”嬴显也旗帜鲜明地表了态。

“甚好!从此我芈氏一族将成为大秦最尊贵的一族,只要各位安分守己,谁也无法撼动你们的地位。”

三日之后,咸阳举行了新君即位后的第一次盛大朝会,宣太后并坐在王座边上的另一个位子上。这次朝会的主旨只有一个,就是论功行赏,建立新的秩序。宦官当殿颁布了诏书:擢升魏冉为左丞相,恢复樗里疾右丞相之职,二人总领国政;封芈戎为华阳君,兼领蓝田将军;嬴显为武成君,兼领咸阳令;白山为栎阳君,兼领栎阳令;公子悝为高陵君;嬴芾为泾阳君;白起为左更,兼领前将军。王书宣读完毕,举殿欢呼,一片生气。

颁布王书之后,宣太后说话了,虽然是满脸带笑,话却扎实得掷地有声:“我有两句话说。历来新君即位,都要大赦罪犯,都要满朝加爵。然我大秦从商君变法起,便废除了这两个旧规矩。这规矩废得好,国法如山,虽君王而不能移。耕战晋爵,虽王族而无滥封。功劳爵位是要自己挣的,不是凭改朝换代混的。方才擢升之臣,职是实职,爵,却都是虚爵,没有封地。因由何在?是他们功劳还不够。‘无功之爵,加身犹耻!’这话是白起说的。大秦爵位二十等,依白起之大功,左更前将军才第十二等,谁不说小?可白起历来是无战功拒晋职爵,连左更都连辞了三次。这便是大秦臣工的楷模!因了白起风范,我已经事前对方才擢升之臣言明:任职半年,无功即行罢黜。大争之世,无功便是过!晓得了?人都说‘主少国疑,少做事,混功劳’,荒谬!谁指望着在老身这双老眼下翻云覆雨,混个高爵,你便来试试。”

一席话落点,举殿肃然无声。宣太后谁也不看,点着竹杖笃笃去了。

最惊讶的还是甘茂,他确实愣怔了。丞相没有他,上将军呢,似乎还挂着个虚名,但仔细一想,有了白起这个左更前将军,他这个上将军还不明是个摆设。何时拿掉,已经只是个早晚了。回到府中,甘茂愤懑之极,觉得自己总算也是楚人,宣太后如此做法未免太过无情,当初假如不是自己稳住秦国局面,而是与嬴壮同谋,岂有宣太后母子今日?

然则,这便是权力官场,关涉的只是实力与利害,自己又能如何?多年来,自己一心只在宫廷经营,既没有朝臣人望与庶民根基,又没有军中实权,虽说是权兼将相,可从来都没有统摄过国政一日,如今被如此冷落,没有一个实力人物为自己说话。如此秦国,难道还要耗在这里么?心里郁闷之下,甘茂身在朝廷,却如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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